沃爾奇科夫眯縫著眼,把椋鳥被打斷的小腿擺直。這小腿折斷了,掉在了赫羅莫伊的赤腳上。
“你這個該殺的,死有餘辜,”沃爾奇科夫繼續說,“你貪婪成性,心狠手毒!就是有貪心你才幹出這種事!有人一見小鳥就心煩,就氣惱,因為它自由飛翔,頌揚我們的造物主上帝。於是他就說,來吧,看我來要它的命……把它宰了,燒了吃……人怎麼這麼貪婪啊!我就見不得你這種人!你不要用你那斜眼來看我!你是個斜眼壞蛋,斜眼騙子!你現在把它打死了,也許它的窩裏還有小雛呢!現在它們正在啾啾叫呢……”
沃爾奇科夫做出一副哭相,兩手向下撥拉,表示那些雛鳥可能還很小很小……
“我不是起了貪心才幹出這種事,彼得·葉戈雷奇!”赫羅莫伊聲音顫抖地辯解說。
“那是因為什麼?大家都知道,就是因為貪婪!”
“不是,不是,彼得·葉戈雷奇!如果我良心上有罪,那也不是貪心造成的,不是我私心重,彼得·葉戈雷奇!我完全是鬼迷了心竅……”
“你這種人就會裝神弄鬼,還會讓鬼來迷上你心竅!你們卡希洛夫卡村的人全都是強盜!全都是盜賊!”
沃爾奇科夫呼哧一聲從胸中吐出一口氣,緊接著又深深吸進一口氣,然後放低聲音繼續說:
“現在我該拿你怎麼辦?啊?如果考慮到你這個人頭腦簡單,呆頭呆腦,那就算了,可以放了你;要是看你做出的這種事,膽大妄為,寡廉鮮恥,那就該把你送交……一定要……對你們夠放縱的了……夠——放——縱的了!我已經派人去叫警察了……我們馬上寫好狀子……我也派人去了……罪證確鑿……怨你自己吧!不是我要懲罰你,是你自己罪有應得……你既然犯了罪,那就要受到懲罰……啊哈……啊嗬……哎呀呀……上帝呀!寬恕我們這些有罪的人吧!讓這些家夥罪有應得吧!喂,你們那裏的春播作物怎麼樣啦?”
“還好……多虧老天爺保佑……”
“你幹嗎老是眨巴眼睛?”
赫羅莫伊不好意思地捂著嘴幹咳了一聲,理了理腰帶。
“你幹嗎眨巴眼睛?”沃爾奇科夫又問了一句,“你把椋鳥打死了,你是打算為它哭喪吧?”
“老爺,大人!”赫羅莫伊像用破笛子發出刺耳的顫音那樣大聲地叫道,似乎聚集了全身的氣力,“你們以仁愛為本,見到我,比方說,打死了一隻小鳥,你們就覺得難受……您責罵我,確實該罵,這麼說吧,您罵我並不是因為您是老爺,而是因為您從博愛出發,有仁者之心,所以覺得心裏難受……我何嚐又心裏好受?我是個粗人,盡管不大懂事,可我還是……不好受……主啊,懲罰我吧!讓我不得好死!”
“既然你心裏感到不好受,那你究竟為了什麼要開槍打死它?”
“鬼迷了心竅……彼得·葉戈雷奇老爺,您讓我說說心裏話!我要說說真心話,就像在上帝麵前懺悔一樣……就讓警察來把我抓走……我有罪,我在上帝和法庭麵前都要承擔罪責;但我把實情全給您說出來,一五一十地向您坦白,您就讓我說吧,大人!”
“我有什麼讓不讓的?讓也好,不讓也好,反正你也說不出個名堂來,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要讓你吃官司……您說吧!幹嗎又不說了?說呀,威廉·退爾!”
赫羅莫伊用衣袖抹了抹發抖的嘴唇,他的兩隻斜眼變得更斜更小了……
“這個死椋鳥對我一丁點兒好處都沒有,”他說,“這些椋鳥,哪怕有一千隻,它們又能給你什麼好處?既不能賣,又不好吃,這是實話……不過算是白費勁了……這您本人也會明白……”
“不,不,你別這麼說……你還算是個打獵的,還不懂得……要是把椋鳥用油一煎,然後放在稠粥裏麵一煮,那才好吃哩……也可以加些調料……就像吃榛雞肉一樣,那味道幾乎一模一樣……”
沃爾奇科夫似乎猛然想起自己剛才說的還不帶勁,他眉頭一皺又補充說:
“你馬上就會看到,那味道甭提多鮮美可口了……等著瞧吧……”
“我們哪還管它味道不味道的,有口粗茶淡飯就行了,彼得·葉戈雷奇老爺……您老不會不知道……我是犯相思病了才打死這隻椋鳥的……這相思病讓人心裏憋悶得慌……”
“相思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