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慣的!”
“不是慣的,老爺!我實話告訴您吧,不是慣出來的,彼得·葉戈雷奇老爺!讓我把話說清楚……昨兒晚上我醒來了,躺在床上想心事……我那老婆還在睡,沒有人可以說一句話。‘今兒個何不把槍來修修呢!’我這樣想。我從床上爬起來,說幹就幹,動手修起槍來。”
“後來怎麼樣啦?”
“怎麼樣,不怎麼樣……我把槍修好了,拿上它就發瘋似的跑出門去。不久我就被抓住了……我真活該呀!為了這隻小鳥還挨了一嘴巴,說是讓我明白……”
“警察馬上就來……你先到前屋裏去!”
“我這就去……我已經真心誠意地懺悔過了……想當年老太爺,就是彼得·葉戈雷奇的父親大人,也常說這種話,說是慣出來的……照我這個木頭腦袋想,就像眼麵前我對這件事的看法,這不是慣的,而是得了一種病……整個兒就像是上了酒癮一樣……一碼子事……你本來不想喝酒,可心裏老惦著。你很想滴酒不沾,你還在聖像前發誓戒酒,可老是有人勸你:喝呀!幹杯呀!那我就喝一口吧!我知道……”
沃爾奇科夫的紅鼻子變成深紅色了。
“犯酒癮是另一碼事。”他說。
“同一碼事!我敢賭咒,就是一碼事!我這是向您說實話!”
接著是一陣沉默。他們倆約有五分鍾光景一言不發,彼此望著對方。
沃爾奇科夫的深紅色鼻子變成了紫紅色。
“說到底,老爺,是酒癮犯了……您可以憑著自己的愛心來理解,酒癮是人的一大弱點。”
我們的退役中校不是憑自己的愛心,而是全憑經驗來理解的。
“你走吧!”他對赫羅莫伊說。
赫羅莫伊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走吧,再也不要被抓住了!”
“請把那雙靴子還給我,老爺!”農夫終於明白了,他高興得咧開嘴說。
“在哪兒?”
“櫥櫃裏……”
赫羅莫伊拿回了自己的靴子、帽子和槍,心情輕鬆地走出了賬房,他斜眼抬頭一看,天上已是烏雲滾滾,大風吹拂著草和樹木。雨點兒開始敲打著曬得滾燙的屋頂。悶熱的天氣變得越來越涼爽了。
沃爾奇科夫在屋裏使勁一推窗子,窗戶嘎吱一聲被打開了。這時赫羅莫伊見到了正在飛走的大黃蜂。
空氣、赫羅莫伊和大黃蜂都在慶幸各自獲得的自由。
實情
六個十四品文官和一個沒有官銜的人,在城郊的小樹林裏聚餐。
這次聚餐雖然也熱熱鬧鬧,但卻流露出幾分憂鬱和淒涼。既見不著人們笑逐顏開,手舞足蹈,也聽不到歡聲笑語,談笑風生……倒是頗有些給死者送葬的氣氛。
就在一星期前,十四品文官醉醺醺地去機關上班。他踩著不知誰吐的一口痰,一不小心滑了一跤,摔倒在櫥櫃的玻璃門上,碰碎了玻璃,自己也受了傷。在這次行為不檢之後,第二天,他又丟失了二四二三號案卷的兩份文件。不僅如此……他平時來上班時衣袋裏總揣著爆竹和紙炮來玩。總而言之,統而言之,他過著一種醉生夢死和放蕩不羈的生活。他的種種表現都被人密切注意。結果他被革了職,丟了差事。所以現在他就來參加這次告別宴會了。
“阿廖沙,我們永遠思念你本句本是東正教徒給死者安葬時宣讀的悼詞中末尾的一句話,相當於“永垂不朽”“××千古”等意。作者用此意在渲染“氣氛”。”眾官員每舉一次杯就對康尼弗列夫這樣說,“你到頭了,阿門!”
康尼弗列夫身材不高,長臉,滿臉淚痕。在每次這類致祝酒詞之後他都飲泣幾聲,一邊用拳頭捶打餐桌說:
“反正是完蛋了!”
這個被革職的人總是一口氣把一大杯酒一飲而盡,接著大聲嗚咽,然後就一個勁地去吻每個朋友。
“我被解職了!”他說,悲悲戚戚地晃著頭,“把我解職的理由就因為我好喝幾口,但他們不理解,我之所以喝幾杯是因為我心裏發愁,心裏別扭!”
“你愁些什麼?”
“因為我看不慣他們那一套!他們那些見不得人的假招子總在揪我的心!所有他們幹的那些缺德事我都看不慣!而他們還一點兒也不自覺……那好吧!我來給他們挑明白!給他們點厲害瞧瞧!我要去當麵啐他們幾口!我要把全部實情給他們都抖摟出來!全都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