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這樣做的……吹吹牛罷?我們這些人頂多有本事喝個一醉方休,一有風吹草動就馬上夾起尾巴……你也是這樣的人……”
“你說我不會這樣做?你這樣認為?啊……你這樣想……好吧……好極了,我們走著瞧……不管上刀山……下火海……要是我不全給他抖摟出來,你們就當麵叫我卑鄙小人!就啐我!”
康尼弗列夫朝桌子猛擊一拳,滿臉漲得通紅。
“反正是完蛋了!現在我就去說!馬上就走!他跟他妻子就在附近不遠!不是魚死就是網破!讓他見鬼去吧!我豁出去了,我要給他開開眼瞧個明白!我要把一切都攤出來。給他全曝光!讓大家知道,我阿列克謝·康尼弗列夫是什麼人!”
康尼弗列夫猛一下站起身來離開座位,身子搖搖晃晃地跑開了……朋友們伸出手想要拽住他的後衣襟,可他已經跑遠了。等到他們拿定主意追上他,把他攔住時,他卻已經站到了頂頭上司坐著的桌子麵前。他說:
“我,大-人,沒有報告就衝到您家裏來,不過,反正我為人正派,因此請您原諒……我,大-人,我是喝了幾口酒,這不假,”他說,“不過我很清醒!常言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醉漢說的就是清醒者想的!我要把全部實情都給您說出來!是的,大-人,全說出來!我實在忍無可忍了!比方說,為什麼我們辦公室的地板很長時間不打蠟上漆?為什麼您準許會計睡到十一點?為什麼您準許米季亞耶夫把機關的報紙往家裏拿,而不準別人也拿?反正我完蛋了,我把全部實情對您……”
康尼弗列夫在說這些實情時聲音哆哆嗦嗦,眼裏含著淚水,還不住地用拳頭捶著自己的胸脯。這位上司瞪大眼睛望著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可惡的小男孩
伊凡·伊凡內奇·拉普金是個長相很帥的小夥子,安娜·謝苗諾芙娜·紮姆布裏茨卡婭是個翹鼻子的年輕姑娘。他和她走下陡峭的河岸,坐在一張長凳上。長凳緊挨著水邊,四周是嫩綠的垂柳。多好的一個去處啊!你們要是往這裏一待,你們就恍如與塵世相隔絕了——因為隻有魚兒和水麵上閃電般跑來跑去的水蜘蛛才能看到你們。這對年輕人隨身帶著魚竿、抄網、裝蚯蚓的小罐和其他漁具。他們坐下後就甩下釣竿,開始釣魚了。
“我真高興,咱倆總算能單獨在一塊兒了,”拉普金東瞧瞧西望望,然後開口說,“我有好多話要對您說,安娜·謝苗諾芙娜,許多許多話……就在我第一次見到您的時候……魚兒咬您的鉤了……我一下就明白了我為什麼活著,我崇拜的偶像在哪兒,我該為誰獻出我正直而勤勞的一生……可能是一條大魚在咬鉤……見到您以後,我才第一次愛上了一個人,愛得發狂!您等一下再拉起竿……讓它咬緊些……請告訴我,我親愛的,我向您發誓,我可不可以指望——啊,我不是指望相互愛慕,不是的!——這個我不配,我連想都不敢這樣想……我是不是可以指望……您快拉竿呀!”
安娜·謝苗諾芙娜提起緊握的釣竿,用力一拉,她尖叫一聲,一條銀綠色的小魚被提到了半空中,魚鱗閃閃發亮。
“天啦,是條鱸魚!哎呀……快快!它要脫鉤了!”
鱸魚掙脫魚鉤,在草地上蹦跳著。它本能地朝它住慣了的地方蹦去,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得撲通一聲,它蹦進了水裏!
拉普金趕忙抓魚,魚沒抓著,卻不知怎的抓住了安娜·謝苗諾芙娜的手,接著又無意中把這手送到了嘴唇邊……對方急忙抽手,但為時已晚:兩人的嘴竟無意中貼在一起,他們親吻了。這些事多少有些出乎意外。他們接了一個吻又接一個吻,然後是傾訴衷腸,海誓山盟……多麼幸福的時刻!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人世間沒有什麼十全十美的事。正所謂福兮禍所伏,或者說,幸福也會受外來因素的幹擾破壞。這一回也是這樣:正當兩個年輕人熱烈親吻的時候,突然響起了一陣笑聲。他倆朝河麵一看,兩人頓時嚇呆了:水裏齊腰站著一個赤身裸體的男孩。他叫科裏亞,一個中學生,是安娜·謝苗諾芙娜的弟弟。他站在河水中,瞧著這兩個年輕人,陰陽怪氣地微笑著。
“哎呀呀!你們親嘴呢?”他說,“好啊,我告訴媽去。”
“我希望,您,像個正派人……”拉普金漲紅著臉囁囁嚅嚅地說,“偷看別人是卑鄙、可恥的行為,傳閑話打小報告更是卑鄙下流,可惡可恨……不過我看,像您這樣正派高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