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省城,利莫納多夫劇團上演席勒席勒(1759-1805),德國偉大的詩人、劇作家,啟蒙運動藝術理論家。《強盜》是其代表作,劇中主要人物是弗朗茨和阿瑪莉亞。的劇本《強盜》。菲諾根諾夫演弗朗茨,瑪莎演阿瑪莉亞。悲劇演員大喊大叫,渾身哆嗦。瑪莎在念角色的台詞時就像讀那些記得滾瓜爛熟的課本一樣。如果不出現這小小的缺點,那這場演出還是過得去的,就像一些話劇演出湊合過得去一樣。劇中有一個場麵是弗朗茨向阿瑪莉亞求愛,她抓住他的長柄劍。在這個場麵之前的整個演出進行得很好。小俄羅斯人叫喊了一陣,然後渾身抖動起來,他一把緊抱著瑪莎。可是瑪莎不是使勁推開他,而是朝他大喊“滾開”,她在他的懷裏像隻小鳥一樣撲騰著、顫動著,然後就一動不動了……她似乎僵住了。
“可憐可憐我吧!”她在他耳邊低聲說。“哎喲,可憐可憐我吧!我太不幸了!”
“你忘了台詞了!聽提詞的!”悲劇演員低聲說著把劍塞到她手中。
演出結束後,利莫納多夫和菲諾根諾夫坐在售票處聊天。
“你妻子沒背會台詞,你做得對……”劇團老板說。“不知道自己的作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作用……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的作用……”
菲諾根諾夫聽著,歎了口氣,眉頭越皺越緊。
第二天早上,瑪莎坐在小凳子上寫信:
“爸爸,他打我!請原諒我們吧!快給我們寄錢!”
嫁妝
我有生以來見過許許多多房子,大的、小的,石頭砌的、木頭造的,新的、舊的。但是有一幢房子卻久久地銘刻在我的記憶裏。這房子不大,可說是很小,是一所低矮的平房,有三個窗子,活像一個戴著包發帽的矮小的駝背老太婆。房子的外牆抹了一層白灰,屋頂鋪著瓦,煙囪的灰泥已經剝落,整個房子隱蔽在槐樹、桑樹、楊樹的樹叢之中。這些濃鬱蒼翠的樹木是現今房主的祖輩們栽種的。在蒼翠的樹木外麵看不見這所房子,盡管有這些樹,但並不讓人覺得這房子就不是城裏的建築。房子的寬大院落跟別的同樣寬闊的綠樹成蔭的院子連成一片,成了這條名為“莫斯科街”的一部分。從來沒有人坐馬車經過這條街,也很少有人在這條街上步行。
這所小房子的百葉窗總是經常掩著,似乎房裏的人不需要陽光。陽光對他們沒有用處。窗子也從來不打開,因為這房子的住戶也不喜歡新鮮空氣。那些生活在槐樹、桑樹、牛蒡當中的人,對於大自然的態度是冷漠的。上帝隻給那些住別墅消夏的人賦予一種理解大自然之美的能力,而其他的人對於大自然之美總是停留在混沌、愚昧無知的狀態。真所謂“有了東西不愛惜,丟了之後就哭泣”這是俄國民間的諺語,原文是“Что имеем,не храним,потерявши,плачем”,但本文中作者隻用了諺語的前兩個詞。;不僅如此,我們也不鍾愛我們現有的東西。
房子四周倒像是人間樂園:樹木蒼翠,鬱鬱蔥蔥;枝頭小鳥,撲騰歡跳,婉轉啼鳴。可是在房子裏呢……唉!夏天,屋內悶熱,憋氣,冬天也熱得像洗澡堂,彌漫著刺鼻的燒煤氣味,而且是那樣的孤苦寂寞,枯燥乏味……
我第一次拜訪那所小房子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是因為辦一件事才去的。房子的主人契卡馬索夫上校托我去探望他的妻子和女兒。這次訪問我記得很清楚。老實說,也不能不記得清楚。
請設想一下這樣一個場景:當您從過道走進前廳的時候,麵前站著個四十歲上下、身材矮小、虛胖的婦女,她驚恐不安地打量著您。您又是個“陌生人”、“不速之客”、“年輕人”,僅憑這些就足以讓她滿腹猜疑,驚慌失措了。盡管您手上並沒有拿著短錘、斧子或手槍,盡管您滿麵笑容,但迎接您的卻是驚恐的目光。
“請問尊姓大名?”那上了歲數的女人用哆哆嗦嗦的聲音問道,您能認出她就是女主人契卡馬索娃。
然後您就通名報姓,說明來意。這時恐慌的神情和驚疑的目光立即換成了尖細而快活的“啊!”的一聲和她眼中流露的驚喜。那“啊!”的一聲仿佛回聲似的,從過道傳到前廳,從前廳傳入客廳,再從客廳傳進廚房……而且就這樣一直傳到地窖。不一會兒,整個小屋子都充滿了各種聲調的、歡暢的“啊!”“啊!”聲。約莫過了五分鍾,您就坐在客廳裏的一張寬大的、軟和的長沙發上,這時您還會聽見,整條“莫斯科街”都響起了“啊!”“啊!”的聲音。
房子裏有除蟲粉的氣味,還散發著新羊皮鞋的氣味。那雙皮鞋就放在我身邊的一張椅子上,用一方手帕包著。窗台上擺著一盆天竺葵,掛著細紗的布條簾子上趴著九隻吃飽了的蒼蠅。牆上掛著某位主教的油畫像,相框的玻璃有一角已經破裂。主教畫像的旁邊掛著一排先人的相片。這些祖輩先人一個個有著一副黃皮膚的茨岡人的臉型。桌子上放著一隻頂針、一個線團和一隻沒有織完的線襪;地板上放著各種紙樣和一件剛縫好的黑色女上衣,這上衣上還用粗針大線連綴著幾個紙樣。隔壁房間裏有兩個驚慌的老太婆從地板上拾起紙樣和幾塊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