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我手裏塞了一張什麼紙。我劃了一根火柴,往手上一看,隻見我蒼白的手上拿著一張去年的《公民報》。我一聲不吭地呆呆坐了一會兒,然後騰地一下跳起身來,雙手抱住自己的頭。

“我的天哪!”我大聲喊道,“在整個洛赫莫迪耶夫縣,隻有這麼一位與眾不同的女性,然而就連這位……這個姑娘,也是個蠢貨!我的上帝呀!”

過了十分鍾,我已經坐上馬車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監護人

我終於克製了自己的膽怯,走進了什梅加洛夫將軍的書房。將軍坐在桌邊,用紙牌擺一種叫“皇後的脾氣”的牌卦原文為каприс де дам,譯自法語Caprice de Dame,一種個人玩的紙牌遊戲。

“您有什麼事,親愛的?”他親切地問我,朝圈椅那邊擺了下頭。

“我求見您,大人,有一件事,”我說,坐下後竟不知什麼緣故把製服上的扣子全扣上,“我求見您是因為一件私事,不是公事。我是來向您的侄女瓦爾瓦拉·馬克西莫芙娜求婚的。”

將軍慢吞吞地把臉轉向我,把我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番,一不小心把幾張紙牌弄到了地上。他努了半天嘴,最後終於開了口:

“您……那個什麼來著?您瘋了還是怎麼啦?您瘋了嗎,我在問您?您……膽子可不小!”他滿臉漲得通紅,壓低著嗓門說,“您竟膽大包天,小家夥,一個黃口小兒!您竟敢開這種玩笑……先生?”

什梅加洛夫跺了一下腳,接著大喊起來,竟把窗子玻璃也震動得發響了。

“站起來!您忘了您是在跟誰說話!您給我走開,我再也不想見到您了!出去!滾!”

“可是,尊敬的大人,我想要結婚!”

“您可以在別的地方去找老婆,不是在我這裏!我的侄女您高攀不上,先生!您配不上她,不論您的財產還是社會地位您都不夠格,您都沒有權利向我提出這樣的……要求!您這樣做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目無尊長!小家夥,我現在原諒您,也請您今後別再來打擾我!”

“嗯……您先前就是這樣把五個來求婚的男子打發走了……不過這一次您要把我,把第六個求婚人打發走卻辦不到。我知道您為什麼拒絕他們。您聽我說是怎麼回事,尊敬的大人……我向您莊嚴保證:如果我娶瓦麗婭瓦麗婭是瓦爾瓦拉的愛稱、小名。為妻,您作為她的監護人所揮霍掉她父母留給她的那些錢,我不會要您退還一個戈比。我向您保證!”

“您把剛才說的再重複一遍!”將軍用一種自然的、撕裂似的嗓音說。他彎著背踏著碎步跑到我麵前,就像一隻被激怒了的公鵝,“你再說一遍!壞蛋,再說一遍!”

我把剛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將軍的臉唰地變得通紅,他在書房裏快步走了起來。

“太豈有此理了!”他又大聲嚷嚷起來,一邊小跑一邊舉起雙手,“簡直荒唐之極,竟然讓我的下屬在我的家裏對我說這種駭人聽聞的話,對我進行如此肆無忌憚的侮辱。我的老天爺呀,我活到哪分兒上了啦!我……我……太讓人咽不下這口氣了!”

“可是,尊敬的大人,我是在向您做保證!我非但不向您要求退賠,甚至對於您因個人性格上的弱點而揮霍掉瓦麗婭的錢的事,我也隻字不提!我也要求瓦麗婭不提這事!我保證說到做到!那您還為什麼發火呢?還為什麼火冒三丈呢?我不會上法院去告您的!”

“一個不知哪兒來的毛頭小家夥,乳臭未幹……一文不名……膽敢當著我的麵說出這些可惡的話!年輕人,您給我出去!記著,我永遠不會忘記您今天的表現!您竟膽敢當麵侮辱我!不過……我現在原諒您!您是因為輕率、愚蠢才說出那些無禮的話……哎呀,請您不要碰我的辦公桌,見您的鬼去吧!不要動我的牌!走吧,我還忙著呢!”

“我什麼也沒有動!您瞎猜什麼呀?將軍,我向您保證!我保證對這事隻字不提!我也不讓瓦麗婭向您提任何要求!那您還要什麼呢?您真是個怪人,真的……您花掉了她父親留給她的一萬盧布……那又怎麼樣呢?一萬盧布算不上多……可以一筆勾銷。”

“我什麼錢也沒有花掉……就是!我馬上給您證明!就馬上……我會證明這事的!”

將軍用顫抖的雙手抽出書桌的一個抽屜。從抽屜裏取出一包東西,他的臉紅得像炸蝦一樣,開始一張張翻閱包裏的紙張。他翻了很久,翻得很慢,而且漫無目的。這個可憐的老頭兒太激動太難堪了。幸好,這時一個仆人進到書房來稟報說:午飯已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