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結出甜蜜死亡的樹
收獲時節我們卻老去
就像被你懲罰的婦人
早衰、殘敗而顆粒無收
——裏爾克
那天晚上,葉霧美和我出去喝了酒。
回來之後,她在浴室呆了很長時間,水聲一直沒有停,我想她一直在衝洗著自己的身體。
出來的時候,她的頭發像一堆剛從海裏撈上來的植物,還在滴著水。
她倒在床上,浴巾散開了,露出了她白皙的身體。
——吻我。
她說。
我伏在她身邊,用嘴唇丈量她的每一寸肌膚。
她肯定是用冷水洗的,身體冰涼,沒有一絲熱度。
我像是在親吻一具大理石的光滑雕像。
她沒有看我,隻是看著天花板。
她的目光在屋頂的最高處盤旋,始終沒有落下。
我伏在她身上,像一隻螞蟻或是臭蟲穿越千山萬壑。
我沒有給她帶來高潮和感動。
我們的身體雖然貼在一起,彼此卻遙不可及。
我不知道葉霧美遭遇了什麼,但我知道一定有一些事在她身上發生,她現在的表現可以用瘋狂來形容,簡直是換了一個人。
——葉霧美,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我覺得你跟以前不一樣。
我說道。
——你真的想知道?
葉霧美麵無表情地問道,掩蓋著她的脆弱。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請告訴我。
——這是一個噩夢。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奸情如火?
——不知道。
——這個詞的意思是說,一旦奸情滋生,就會像野火燒過地麵,寸草不生,沒有人會從中受益。
——為什麼說這個詞?
我問道。
葉霧美的眼淚流了下來。
父親去世之後,葉霧美過了一段悲傷的日子。
後來她慢慢想開了:對父親來說,既然已經無藥可救,死亡就是一種最好的結局,未嚐不是一種解脫。
葉霧美重新變得快樂起來。
讓葉霧美吃驚的是:她的母親比她還要想得開,早就已經不再悲傷,相反,比原來還要快樂,像是獲得了重生。
葉霧美一開始對母親很佩服,她覺得母親畢竟是過來人,心理素質比自己好得多。
但後來她就發現了某些端倪。
她的母親每天早上都會去晨練,這在以前是從沒有過的現象。並且,她去晨練之前,都會把自己收拾得很利索,一點也不像剛剛喪偶的樣子。
葉霧美覺得有些不對了。
有一天,她回來得比較早,在家裏看到了一個男人。
她母親連忙介紹,讓葉霧美喊那人陳叔叔,說陳叔叔是家鄉來的,聽說父親的事之後,特地到家裏來看望的。
出於基本的禮貌,葉霧美和那人寒暄了幾句。
她才知道,陳叔叔原來和媽媽是老同學,在一個小鎮上居住。那個地方葉霧美很熟悉,以前,她每年暑假都會回到那裏,和外婆住在一起。陳叔叔還說起當年她的樣子,說她總是係著馬尾辮,穿著小裙子,發繩上有兩顆紅色的珠子,特別愛哭。這些東西葉霧美並沒有忘,她隻是奇怪陳叔叔為什麼記得這樣清楚。
按照他的描述,他應該是經常在她的周圍活動的一個人,但葉霧美對這個男人卻幾乎沒有一點印象。葉霧美抱歉地笑了笑,覺得人是一種很不可靠的動物。
——你們已經很久沒回去了吧!
陳叔叔說道。
葉霧美想了想,的確如此,自從發生了那件讓她刻骨銘心的恐怖事件之後,她就很少回那個地方。
葉霧美上樓之後,想了很長時間,還是想不起這個陳叔叔究竟是誰。
晚上吃飯的時候,母親問起了葉霧美對陳叔叔的印象。
葉霧美沒有往別的方麵想,就順口說那人看起來挺老實的。
沒想到,母親立刻變得很興奮,把陳叔叔大大誇讚了一番。
接下來的日子裏,葉霧美經常可以在家裏看到陳叔叔。
陳叔叔還特地帶著他的兒子來過。
她慢慢感到,母親這麼做是別有用意的。
——天哪,她不會是想把自己嫁給這個人吧!
葉霧美有一天突然產生了這個念頭。
她覺得很有可能。
果然,過了沒幾天,母親就提出了這件事。
她說得很簡單:陳叔叔家有一個兒子,她有一個女兒,兩家都是不幸的家庭,他們準備把兩家合在一起,重新組建一個新家。因為陳叔叔在本地沒有住房,而她家的房子又足夠大,所以她準備讓陳叔叔和他的兒子搬過來,和她們一起住。
——這樣,你就又有一個新家了!
母親最後這麼說。
葉霧美沒有表態,隻是把水杯摜到了地上。
她無法理解母親為什麼會這麼做。
父親屍骨未寒,母親就要嫁人,這實在讓她無法接受。在她的印象裏,母親已經過了更年期,性欲早已經變得稀薄。和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互相慰藉的心理作用遠大於其實際使用價值。並且,她看不出陳叔叔究竟有什麼好,讓母親這樣沉迷,像一個思春的愚蠢女人。更何況陳家的兒子她也已經見過。那孩子已經將近二十歲,卻沒有工作,一看就是一個每天除了上網打遊戲就什麼也不會做的垃圾分子。
葉霧美不知道母親究竟是怎麼了。
她隻知道一點:一旦這個陳姓男子和他的兒子搬過來,她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葉霧美堅決不同意母親這樣做,和母親出現了很長時間的冷戰狀態。
母親一開始采用了懷柔政策,想用哀兵必勝的辦法,獲得葉霧美的同情。
她每天都會給葉霧美做豐盛的飯菜,做很多的家務,一看到葉霧美回來,就擺出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讓葉霧美吃飯。
葉霧美根本不吃這一套。
——我在外麵吃過了,您自己吃吧!
葉霧美說完,直接上樓,不給母親任何訴苦的機會。
母親又采用了第二種手段,想給葉霧美造成既成事實,讓她不得不屈服。
母親讓陳叔叔每天都來她們家,和他在一張桌上吃飯,顯得很親密。
葉霧美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再也沒有和母親打過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