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寧,昨天夜裏媽媽對你說了不好的話,好像叫你傷心了。你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地進了房間。這些話媽媽反複斟酌了十幾次,但是看到你撅起嘴巴傷心的樣子,媽媽也很難受。我隻是讓你盡最大的努力,並不是讓你必須達到什麼目的。我隻想讓你為自己而驕傲,讓你全力以赴做好人生的練習,以便從容麵對將來會碰到的事……結果,你理解成媽媽批評你不努力了。媽媽以為自己是作家,就可以完全不在乎世人的評價,你總是說什麼都無所謂,隻要我生活幸福就好,仿佛這樣是對我進行偉大的訓誡。

是的,媽媽也坦率地承認,我就是想讓你加倍努力,讓你有所成就。OK !就是這個意思。

但是,這並不是全部。考試不是問題,結果出來的時候,我更擔心的是你會不會討厭沒有付出全部努力的自己。現在,媽媽想說的就是我們必須區分你和你的行為、媽媽和媽媽的行為。我認為這沒有多難。媽媽批評的是“你的懶惰”,而不是“懶惰的你”。我們之所以因為批評而受傷,也許正是因為沒有很好地區分出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吧。究竟是真正的忠告,還是批評和責難,這將取決於說話人是否能夠很好地區別以上兩者。

媽媽是作家,經常會讀到別人的評論,以及博客上麵對我小說的議論。有時候,媽媽也會因為許多荒誕不經的誤解和偏見而深受傷害。我和他們之間本就沒有什麼特別的愛意,這傷害來自於他們把媽媽的文字等同於媽媽本人了。這些議論久久地縈繞在腦海,甚至幾天幾夜令我憂心如焚。某一天,我在不經意間發現了下麵這些文字。這是媽媽非常喜歡的當代靈修大師安東尼·德梅洛(Anthonyde Mello)神父的著作《覺醒》裏麵的句子。

為什麼我們把稱讚聽成耳語,而把否定的話聽成驚雷?為什麼我們交談的肯定性的話題既不重要,也不實際,而否定性的話題卻來得更具體?對稱讚過分縮小,對於批評又過分敏感,這才是我們真正的問題。我們的自尊心常常因此而受傷。我們試圖征服那些拒絕我們的人,直至將他們驅除殆盡。我們相信,這樣做有助於增強自尊。盡管這是悖論,然而我們已經越來越失敗於感覺身邊廣泛存在的激勵了。

“驚雷和耳語”,這的確是非常有趣的說法。媽媽也是經常想到給予我鼓勵和理解的人,而不是批評我的人。可是人生真的很短暫,隻想那些值得感激的人就已經不夠用了。接下來我的眼前就會浮現出你們兄弟姐妹的臉龐。“媽媽每天就知道訓人!”“媽媽每天就會說這一句話!”如果媽媽說“我女兒真漂亮啊”,你不是也悶悶不樂地說“隻是在媽媽眼裏漂亮而已”嗎?我忽然有個略顯調皮的想法。我想從現在開始,即使是批評你們,我也要輕聲細語地批評,而讚揚則要大聲喊著對你們說,如果我能做到的話。假如媽媽真的變成了這樣的人……那肯定又有新問題出現,你說呢?

媽媽從七歲的時候就過早地領悟到愛充滿艱辛的事實,但是至少在養育你們的過程中,媽媽從來沒有感覺到艱難過。在撫養你們的時候,我好像也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以為是愛的東西竟然就是我心裏厚厚堆積的欲望、固執、偏見和惰性。

媽媽覺得你們應該好好聽媽媽的話,好好長身體,身材要完美,成績要優秀,絕對不能涉足危險的地方但是要多做運動。媽媽高興的時候你們要陪著媽媽開心歡笑,媽媽悲傷的時候你們要陪著媽媽哭泣落淚。但是,安東尼·德梅洛神父這樣說道:

“這等於把別人(子女也概莫能外,甚至因為是子女而變本加厲)當成自我陶醉的滿足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