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老娘的打罵阻止,我可以毫無顧慮地看書,暢遊在知識的海洋裏。我成績遙遙領先,品學兼優,獎狀貼的滿牆都是。
可是,關鍵時候,我搞怪多餘的命運,又給我開了個國際玩笑。正當我躊躇滿誌,準備考大學,像我老爹大哥一樣讀書出山。不,我的理想應該是像老師說的,立誌成材,用知識改變命運,造福世界!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國家特殊時期的運動,秋風落葉般開始了。全國取消高考,號召學生上山下鄉,落戶插隊,接受革命再教育。
整個世界瞬間變了,尊敬的老師變成了臭老九;莊嚴的學校變成了批鬥場;神聖的教科書成了成了資產階級的尾巴,我幾乎快要實現的夢想,也一下子砸得粉碎、、、宛如晴空霹靂,那個可惡的命運,露出了冷峭的笑容,理所當然地,把我這個小鎮裏多餘的人,一下子拎出來,扔到了鄉下!
我永遠記得,在我準備下鄉前的一晚,我噙著眼淚打包行李,裏麵裝的幾乎全是書、、、初中高中的班主任都為我惋惜,但他們說的一句話讓我看到了希望,讓我決心無論多艱難,都要堅守初衷。那句話就是:知識就是力量!這句話,金玉般擲地有聲,國之重器般力挺山河,令我熄滅頹廢的心,熊熊燃燒起來。心中有了呼應的信念,那麼再大的苦難,都動搖不了我讀書的決心。那句話給了我一雙隱形的翅膀,讓我那倔強不屈的脖頸,漸漸堅韌如竹!
下鄉插隊放養的生活,讓那些不愛學習,上課搗亂的學生,如同放歸自然的野生動物,無法無天,他們整天琢磨著怎麼整人鬧事;農場艱苦的生活條件,對那些城市養尊處優的富家子弟來說,是苦不堪言的地獄生活。而我,隻要能看書,在什麼地方都無所謂。天熱的時候,我就獨自到河邊、樹下,去看書;天冷的時候,我就靠著稻草堆,曬著暖洋洋的太陽讀書。時間久了,大家就給我起了個綽號“書呆子”。為書入迷到呆,這是我的真實寫照,我欣然接受這個“雅號”。可後來,不知怎麼傳到鄉領導耳中了。領導找我談話,說要我改掉這種資產階級的壞毛病,還說要不是因為我的成分好,可是要嚴肅處理的。
沒有了讀書,我就沒了魂。失魂落魄的我,整天無精打采。有一個知青,見我鬱鬱寡歡的樣子,就偷偷拉過我說:“小子,是不是想女人了?告訴你,晚上在山腳下的那片墓地裏,很多相好的人都去那裏約會,因為那裏晚上鬧鬼,隻有色膽包天了,才敢去的、、、”我聽了立刻喜上眉梢,這不正是我讀書的好地方嗎?
當天晚上,我就和那些偷偷去墓地約會的人一樣,趁人不備,拿著書、手電、蠟燭獨自前往墓地。
墓地果然陰森駭人,黑暗中,影影綽綽的樹木和雜亂半人高的野草間,一個個“土饅頭”如魑魅魍魎般蹲坐著;冷不丁驚起鳥兒,扇著翅膀,猛地從人身邊掠過;一陣陣陰冷的風吹過,鬼火閃閃,就像躲在暗處妖怪的眼睛,幽幽窺視著你、、、我不怕鬼,我這個家庭和城鎮多餘的人,有鬼作伴也不錯。
在滿天星鬥的時候,我通常能安靜無擾痛快讀書,但遇到黑燈瞎火的晚上,就時常令我倍感痛苦,正看書入神的我,會被突然地尖叫聲驚起,“鬼,鬼!有鬼。”我被當成了鬼!其實他們才是鬼呢,來幹什麼鬼事。
有一天,我發現了一隻老舊的廢棄空棺材,裸露在外,日曬雨淋,斑斑駁駁的。我靈機一動,如果躲在裏麵看書,就沒人會來打擾了。我太興奮了,於是,我馬上行動,稍作打掃,就迫不及待地爬入了棺材。
棺材裏麵像個小帳篷,蠟燭也不會被野風吹滅了,還能擋風遮雨,太舒服了。我萬分慶幸這裏為我留著個棺材,這口棺材成了我的書房,我的天堂。
天熱的時候,我就半開著棺材板,山風習習,透心涼爽。有時候晚了累了,就幹脆睡在棺材板上麵。多數人遠遠看見有這麼個棺材,都會繞道而行的。偶爾有膽大的,也會過來,結果看見棺材中火光閃閃,坐了個人在看書,就嚇了個半死,壞事也幹不成了,嚇得屁滾尿流,連摔帶爬地逃。還有人腿都軟了,跪在地上,叩頭如搗蒜,連連許諾,明日定為我來燒紙錢。我暗笑,幹脆扮鬼,說道:“我不需紙錢,隻要包子。你明日帶個包子來孝敬我,我就放過你。”所以,有時候我還能有夜宵吃,真是太幸福了!他們若是認出我來,也不敢向外人說起。
說也奇怪,我自從“做鬼”之後,身體好得連感冒、拉肚子都沒了,看來,我這個被人類多餘人,連冥界鬼魂也不願接受我,將我踢開,不屑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