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教學樓外的風雨中此刻怎樣亂成一團,教室裏的一切依舊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天花板上的舊吊扇乏力地旋轉著,扇出的微風叫不醒趴在後排課桌上那些困倦的腦袋,老師仍對著教學屏幕不厭其煩講解著那幾條神經傳導通路,前排女生時不時用馬克筆在書上劃下一條條杠杠……
這表明插曲過後生活仍保持著原有的平靜,但林月心中總有些不安,他懷疑這樣的平靜是否隻是暴風雨到來之前的一種假象,一顆汗珠滴落在課本上,他感到自己的神經通路倒是有些障礙,它始終定格在兩年前的一天。
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坐你後桌的那個人就這麼沒了,是怎樣一種感受。
……
那是進入大學校園的第一個學期,一天課後坐在後桌的女生拍了拍我的肩,我回過頭來,看到的是張夏花般的笑顏。
“喂,你喜歡寫文嗎?”
“還行吧,你怎麼知道?”
“我看過你給社團寫的宣傳稿。”
……
就這樣,認識了這麼個夏花般的女孩,在大家眼裏,她熱愛幻想,更熱衷於把自己的奇思妙想寫進自己的日記本裏,這一點上,多少與我有著共通之處,盡管我已經不記得在什麼時候給哪個社團寫過宣傳稿,而我也並不喜歡並不喜歡那些少女的文藝情節。
入學後的第一年,每節課總默契坐在前後桌的我們,就在這樣愉快的交流中度過,可是不知什麼時候起,這樣的日子卻一去不複返。
沒有人知道某個夏天這個我們身上發生了什麼,當然,誰也沒有那個心思去關注過。從那時起,我們之間開始變得疏遠和冷漠。
一個人變得壓抑和消沉,正如她的文風,有人說,小夏開始熱衷於寫些血腥黑暗的同人小說,也有人說,她喜歡在網上和非主流少女為伍。
總之,隨著學習壓力日增,大夥兒對大學生活新鮮感的消退,這個曾經的才女,就這麼漸漸淡出全班同學的視野。
某個夏至的課後,我看後桌的她無精打采一個人在本上寫著什麼,於是問道,
“我們的才女最近又在寫什麼呀?”
本是打個趣兒,可得到的卻是個回絕的姿勢,和一個冷冷的回答,
“不敢當,跟你沒什麼關係。”
對方收起本子閃身離開教室,留下我一人尷尬地站在原地。
……
手機上,小夏的社交軟件狀態還停留在幾天前的狀態,隻是當時誰都沒關注過——
生如秋葉之靜美,死如夏花之絢爛
於是,一個人,真的就在這個漫天飛舞著白色紙花夏雨中,以這樣絢爛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嗎?
……
手機震了震,可飄發來短信約他一起去飯堂吃飯。
“昨晚你們在哪找到的小夏?”
倆人撐著傘隨人流湧出教學樓,可飄首先打破沉默。
“……”
“找到時她還好嗎?”
“……”
林月沒有接話,他望了望教學樓一側,那裏已經拉起了警戒線,盡管校保衛處的工作人員不住驅散著圍觀人群,依然有人偷偷掏出手機來拍上兩張照,取證的警員和法醫在雨中來回忙碌著。
“還有,你和小夏……”
“我想,這些警察會弄清楚的,班長小姐。”
林月打斷了可飄的問話,徑自拐向男生宿舍的道兒,混入人流中。
回到宿舍,林月整個人似虛脫一般躺倒在床上,兩眼空洞地望向天花板。
室友子舟合上筆記本電腦,怪異地瞥了他一眼,閃身出了宿舍,看得出來這家夥今早翹課在宿舍上了一上午的網,校園裏那麼大的動靜也不知他可曾知曉。
不多會兒弘雷抱著籃球回來,和躺在床上的林月對視幾眼,想說點什麼卻又打不開話匣。
“甭想了,起來吃飯去!”
弘雷最終憋出這麼一句,並伸出有力的胳膊一把拉起林月,後者在這股拉裏下剛一起身便又僵直地縮回床上,弘雷白費了把力氣。
“你說,我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
“反正挺晚,子舟背你回來的,聽說你倆喝高了,我說怎麼不叫上我?嘿,你倆當時……”
弘雷說著衝林月眼前揮了揮手,感覺對方不大對勁。
那時候,林月想到很多事情,許多久遠的畫麵曆曆在目,而昨晚發生的事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自防波堤下的奇遇,到接到子舟的電話,再到他撞上小夏那晚異樣的目光,還有一條蜿蜒曲折的校園小路在他跌跌撞撞的腳下怎麼也走不完……距離一條生命的隕落不足十小時的晚上還發生過什麼,林月的腦子裏卻隻剩下這些記憶碎片。方才可飄問的那些持久縈繞在林月心頭讓他感到頭痛欲裂,陣陣作嘔,那感覺就像是醉酒的人又聞見了泛著泡沫的啤酒氣味。
昨晚,那個時間,那個地點,真的沒發生過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