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新世代、 離別總如此刻(1 / 3)

第二節 《史記》與類傳編撰的傳統

《史記》設有10組類傳,即《循吏》、《儒林》、《酷吏》、《遊俠》、《佞幸》、《滑稽》、《日者》、《龜策》、《貨殖》、《刺客》,概括了深廣的社會曆史內容,後來正史撰述在類傳立目和撰述宗旨上多有繼承,並且隨時代而反映相應的社會內容,從而在類傳編撰上形成了一個優良傳統。

各史類傳一般都有序,主要是表達作者對相關事物的曆史觀點,是該傳的指導思想。其中直接言明宗《史記》類傳的,有《後漢書》、《梁書》、《北齊書》、《宋史》、《金史》、《清史稿》等,涉及類型有方伎(術)傳、酷吏傳、儒林傳、文學傳、遺逸傳、忠義傳等六類。略分次評述如下。

《後漢書·方術傳上》序:

漢自武帝頗好方術,天下懷協道蓺之士,莫不負策抵掌,順風而屆焉。《前書》武帝時少翁、欒大等並以方術見。少翁拜文成將軍,欒大拜五利將軍,貴震天下,而海上燕、齊之士,莫不搤腕而自言有禁方矣。後王莽矯用符命,及光武尤信言,士之赴趣時宜者,皆騁弛穿鑿,爭談之也。故王梁、孫鹹名應圖籙,越登槐鼎之任,光武以《赤伏符》文拜梁為大司空,又以㊣文拜孫鹹為大司馬,見《景丹傳》。鄭興、賈逵以附同稱顯,桓譚、尹敏以乖忤淪敗,各見本傳。自是習為內學,尚奇文,貴異數,不乏於時矣。內學謂圖之書也。其事秘密,故稱內。是以通儒碩生,忿其奸妄不經,奏議慷慨,以為宜見藏擯。謂桓譚、賈逵、張衡之流也。各見本傳。子長亦雲:"觀陰陽之書,使人拘而多忌。”蓋為此也。注:司馬遷字子長,其父太史公《論六家之要》曰:“觀陰陽之術,太詳而眾忌,使人拘而多畏。”見《史記》也。(第2705頁)

這是範曄對後漢時各種方術的總論,可見他在對待方術的態度上,和司馬遷是一脈相承的。對《史記》以類相從的撰史方法,範曄更是發揚光大。趙翼對此已有說明:“至其編次卷帙,如循吏、酷吏、宦者、儒林、文苑、獨行、方術、逸民、外戚等傳,既各以類相從矣,其他列傳自應以時代之先後分別編次,乃範書又有不拘時代,而各就其人之生平以類相從者。此亦本之《史記》。”【18】就是說,用以類相從的方法為曆史人物寫傳記,有以時代為序的,也有不以時代為標準的,這都本之《史記》。

《北齊書·方伎傳》序:

《易》曰: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莫善於蓍龜。是故天生神物,聖人則之。又神農、桐君論《本草》藥性,黃帝、岐伯說病候治方,皆聖人之所重也。故太史公著《龜策》、《日者》及《扁鵲倉公傳》,皆所以廣其聞見,昭示後昆。齊氏作霸以來,招引英俊,但有藝能,無不畢策,今並錄之以備《方伎》雲。(第673頁)

這是從肯定的方麵記載方伎的發展,與《後漢書》立意不同,實際上是記錄了當時科技史上重要人物和事件。

《宋史·方技傳上》序:

昔者少□氏之衰,九黎亂德,家為巫史,神人淆焉。顓頊氏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北正黎司地以屬民,其患遂息。厥後三苗複棄典常,帝堯命羲、和修重、黎之職,絕地天通,其患又息。然而天有王相孤虛,地有燥濕高下,人事有吉凶悔吝、疾病劄瘥,聖人欲斯民趨安而避危,則巫醫不可廢也。後世占候、測驗、厭禳、萗,至於兵家遁甲、風角、鳥占,與夫方士修煉、吐納、導引、黃白、房中,一切□蒿妖誕之說,皆以巫醫為宗。漢以來,司馬遷、劉歆又亟稱焉。然而曆代之君臣,一惑於其言,害於而國,凶於而家,靡不有之。宋景德、宣和之世,可鑒乎哉。然則曆代方技何修而可以善其事乎?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漢嚴君平、唐孫思邈、呂才言皆近道,孰得而少之哉。宋舊史有《老釋》、《符瑞》二誌,又有《方技傳》,多言祥。今省二誌,存《方技傳》雲。(第13495—13496頁)

劉知幾曾建議把《史記》中的類傳變為書誌。關於二者的區別,有前人所說的著眼於“政治”或“社會”的不同,另一方麵書誌主要是求文獻之完備,而傳體則是有選擇地突出有關傳主,以突出史家的史意。《宋史》變誌為傳,是表明自己的撰述宗旨不是“多言祥”,而是記載那些“近於道”者。以呂才為代表,他雖擅長陰陽術數之學,並奉唐太宗之命,整理陰陽方術之書,卻乘機提出了反對宗教迷信的唯物觀點,在當時是難能可貴的。由此也可看出,唐宋史家對方技的認識更加全麵了,不僅看到它產生的根源,還看到了對社會的益處和害處。這與當時科學技術的日益發展有密切聯係,曆史觀上也表現出進步的趨勢。

《金史·方伎傳》序:

太史公敘九流,述《日者》、《龜策》、《扁鵲倉公列傳》。劉歆校中秘書,以術數、方伎載之《七略》。後世史官作《方伎傳》,蓋祖其意焉。或曰《素問》、《內經》言天道消長、氣運贏縮,假醫術,托岐黃,以傳其秘奧耳。秦人至以《周易》列之卜筮,斯豈易言哉,第古之為術以吉凶導人而為善,後世術者或以休咎導人為不善,古之為醫以活人為功,後世醫者或因以為利而誤殺人,故為政於天下,雖方伎之事亦必慎其所職掌而務旌別其賢否焉。金世,如武禎、武亢之信而不誣,劉完素、張元素之治療通變,學其術者皆師尊之,不可不記雲。(第2810頁)

《金史》撰者對方術的認識已經涉及對社會政治的規律性總結。他首先指明史家撰《方技傳》是祖《史記》而來,是史家編撰傳統。然後把古人與今人加以對比,認為古人運用方術是為了引導人們做善事,今人則相反,原因是古人積公德,而今人為私利。進而提出可為楷模者應是“信而不誣”、“治療通變”。這些不僅僅是對方術的認識,而是從中總結了社會風尚、倫理道德變遷的曆史和正確的發展方向。與前麵幾家對方技的認識相比,《金史》撰者不是就事論事,而有著明確的史學發展意識,他是從史學傳統發展的角度,從史學與社會的關係,提出這樣一個認識:類傳是反映各個時代社會曆史動向和政治倫理趨向的一麵鏡子,而對於那些“為政於天下”者來說,更重要的是,通過類傳的設立可以倡導一種社會風尚並影響人們的思想行為。這個認識的價值遠遠超過它在方技傳中所記的內容,在類傳編撰的史學思想上有重要的意義。

《金史·酷吏傳》就是在這種思想傳統指導下編纂的,而且繼承並進一步闡發了司馬遷關於酷吏與社會風尚的曆史思想。《金史·酷吏傳》序:

太史公有言,“法家嚴而少恩”。信哉斯言也。金法嚴密,律文雖因前代而增損之,大抵多準重典。熙宗迭興大獄,海陵翦滅宗室,鉤棘傅會,告奸上變者賞以不次。於是,中外風俗一變,鹹尚威虐以為事功,而讒賊作焉。流毒遠邇,慘矣。金史多闕逸,據其舊錄得二人焉,作《酷吏傳》。(第2777頁)

與《金史》注重揭示類傳的社會功能不同,《清史稿》的編撰者主要從學術源流上考察了史書方技傳或藝術傳對《史記》的繼承和發展,強調了這類傳記“博”“眾”的特點和“藝事”性質,由此指出了方誌與類傳的內在聯係。這些大概與清代注重考究學術源流的風氣及方誌之興盛有關。這也從另一方麵說明了《史記》類傳在學術發展上的影響。《清史稿·遺逸傳二》“談遷傳”:

自司馬遷傳扁鵲、倉公及《日者》、《龜策》,史家因之,或曰《方技》,或曰《藝術》。大抵所收多醫、卜、陰陽、術數之流,間及工巧。夫藝之所賅,博矣眾矣,古以禮、樂、射、禦、書、數為六藝,士所常肄,而百工所執,皆藝事也。近代方誌,於書畫、技擊、工巧並入此類,實有合於古義。(第13865—1386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