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新世代、 黑色的鍾聲(1 / 3)

第三節 餘論:關於史表的繼承與創新

近現代學人對《史記》史表的研究和應用,仍沒有停止。史表的編纂和研究工作是隨著新通史的編纂工作而逐步展開的。

近代編著新史者,莫先於章太炎和梁啟超,他們繼章學誠之後,都主張對紀傳體加以改造創造新的通史【55】,而且都強調了史表一體在紀傳體通史編纂中的重要性。章太炎在他所著《□書》中有《中國通史略例》【56】一篇,所記新通史欲撰表5卷,“首以帝王,以省考紀,複表師相,以省別錄,儒林、文苑,悉數難盡,其纂述大端,以見於文言、學術二典,斯亦無待作傳,故複列《文儒表》,略為第次,從其統係而已。方輿古今沿革,必為作典,則繁文難理,職官亦爾。孟堅百官公卿,上於列表,一代尚然,況古今變革,可勝書耶?故於《帝王表》後,即次《方輿》、《職官》二表,合後《師相》、《文儒》,為表凡五雲。”可見,章太炎作表主要是發揮史表“配合紀傳,省文備闕”及清晰條理的作用,用以記載次要人物和紛繁的史料。約略與章太炎同時,梁啟超也於1901—1902年醞釀寫《中國通史》,他擬定的通史體例,有“載記”、“年表”、“誌略”、“傳誌”四體。已寫成的史表有《春秋年表》、《周代列國並吞表》、《戰國年表》等,都附在相應的載記之後。“載記”敘述一個時期的主要事件和曆史大勢,“年表”則配合載記。此外,他還作有《春秋夷蠻戎狄表》、《先秦諸子表》、《佛教大事表》等。這些作品都收入《飲冰室合集》“專集”之四十至五十一。而這些成績都是在他深入研究司馬遷的史表、並對撰表傳統廣泛了解的基礎上作出來的。

梁啟超對《史記》開創史表的功績深表欽服,他說:“自《史記》創立十表,開著作家無量法門。”更重要的是,他還對《史記》史表的類型、作用及義例作出了精當的分析:

史公仿周譜作十表,宜為史家不祧之大法。踵起諸史或私家著述,歲力不逮,且付闕如;或史臣無識,遂從刪汰。其演沿襲者,則亦泰半。雖然《史記》十表,表事者四,表人者六。有表事者,故本末□然,得失章顯;有表人者,故□列無遺,立傳可省,文簡事增,莫良於是。後之作者,惟踵人表,舍棄事表,史公精意隳其半矣。且《史記》事表之例,為世表者一,為年表者一,為月表者一,世遠則簡嚴,代近則詳盡,凡茲義例,具有權衡,後史不審茲義,故表文所列,殆同點鬼,讀者恐臥,又何怪焉?【57】

由此,他還進一步論述了《史記》史表的影響:“鄭樵《圖譜略》益推闡其價值。《史記》惟表年代世次而已,後人乃漸以應用於各方麵。如顧棟高之《春秋大事表》,將全部《左傳》事跡,重新組織一過,而悉以表體行之,其便於學者滋多矣。”【58】基於這種認識,梁啟超主張修清史“惟有規複馬書表事之法”,並將擬作之表分為“事表”14篇和“人表”10篇,還特別強調“事表”要遵從史遷“詳近略遠”的義例。可見,梁啟超對《史記》史表的理解和運用,是在自覺地繼承和發展史表編纂的傳統,這在近代史家中是很突出的。實際上,梁啟超自己就是造表用表的大家,他說:“吾平生讀書最喜造表,頃著述中之《中國佛教史》,已造之表已二十餘。我造表所用之勞費,恒倍蓰什伯於諸書。竊謂凡遇複雜之史跡,以表馭之,什九皆可就範也。”【59】他自知作表的甘苦,對表的益處自然深有體會,因此,他主張要學習古人造表之例,創作或改作各種表。他評班固《古今人表》時說:“我們看來,單研究漢朝的事跡,此表固無用處;但若援引其例,作為種種人表,就方便得多。後來《唐書》方鎮表、宰相世係表,其做法亦很無聊。攻擊的人亦極多,一般讀《唐書》的人看表看得頭痛。但是某人某事,旁的地方看不見的,可在《方鎮表》中查出,我們認為是很大的寶具。章實齋主張擴充《漢書·古今人表》、《唐書·宰相世係表》的用意,作為種種表,凡人名夠不上見於列傳的,可用表的形式列出。‘人名別錄’亦即可為其中的一種。章氏所著幾部誌書,人表的運用都很廣。所以人的專史,人表一體,亦很重要。”他還舉例講,可用表的方法作《複社人名表》、晚明《流寇人名表》;或將各史《儒林傳》,改成《儒林人名表》,或以所治之經分列,或以傳授係統分列,便可以用較少的篇幅記載較多的事實。諸如此類,運用可以甚廣【60】。這是梁啟超化腐朽為神奇的一種方法,他認為有些表在當時看可能沒有太大價值,那是撰者沒有運用好,不是表體沒有價值,後人可以變廢為寶。他這些觀點,與章學誠“救其弊而善所用”的主張有相似之處,但梁啟超重視史表,是基於這樣一個認識:善治史者,不徒致力於各個事實,而最要著眼於事實與事實之間的聯係。就是說,梁啟超要通過史表來體現一種聯係的、發展的新思想,他是在新的史學思想的指導下重視史表的,而表似乎是以最簡潔明了的形式體現了這種撰述思想。這也是近代史學所帶來的辯證發展和聯係的眼光,為史表提出的新的時代使命。除此之外,近代魏源所撰《海國圖誌》中有《西洋各國教門表》、《中國西洋紀年表》、《中國西曆異同表》等表。黃遵憲所著《日本國誌》,在其《食貨誌》、《兵誌》、《物產誌》、《地理誌》中共設表118個。他們以表格的形式再現了日本近代改革進程及重大事件,使急欲“睜眼看世界”的國人對外國有了一個總體的了解。他們在史表的編纂思想和體裁上繼承和發展了《史記》所開創的優良傳統,這對今天的世界史撰述和研究仍是有借鑒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