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程光煒 艾青在1956年前後(2)(1 / 3)

我知道艾青寫詩很慎重,不輕易拿出來發表,但也應該拿出高度的政治熱情迅速反映時代的變化。”《藏槍記》、《黑鰻》和《雙尖山》之所以未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原因“還是思想感情的問題”,“他對新事物的感覺和心愛,沒有他過去對舊社會的恨、對光明未來的追求那麼強烈和敏銳”。嚴X認為,(雙尖山)的“思想感情是陳舊的”。

呂x則以為是他“政治熱情不飽滿”所造成的。剛剛冒尖的青年詩人邵xx說話就不講客氣了,他說:“在艾青近年的詩作中,仍然使人聽到他過去詩作中的舊的腔調。”曾為艾青學生、後以寫政治抒情詩聞名的郭xx,雖不像前麵幾個人那樣“不留餘地”,但還是指出,“對人民常常隻限於同情”,多半是艾青寫作的一個局限。在五十年代,認為你和舊時代“藕斷絲連”、“思想感情陳舊”,無異於一種政治性的“判決”。這次會議對艾青的打擊,尤其是對他心靈的挫傷,是可以料知的。1956年整整一年,艾青寫作不輟,應該算是多產,但作品明顯分成了兩類:表現時代顯然也力不從心的詩作不時見於報端,如《馬頭琴》、《女司機》、《官廳水庫》等,另外是一些借景詠懷之作,折射出他不尋常的心情。一朵路旁的小藍花,給了他異常的蝕動:“小小的藍花/比秋天的晴空還藍/比藍寶石還藍川小的藍花/是山野的微笑/寂寞而又深情。”在諸多詩學文章裏,艾青堅持認為,詩歌的色調實際是詩人生命的色調,一種無形的“流露”。不妨說,詩作裏這令人無法忍受的藍色,透出的實在是作者內心探刻的寂寞,一種難有:知音”的傷悲。短詩《長城》,直接透露出夾帶著辛酸的滄桑感來:“原是古代的邊牆/經受了千年風霜/聽不見塞北的笳笛/卻記得往日的戰場。”後來,他在一次座談會上又針對自己解放後想象力的減退,不無苦澀地表示:“那時候,早晨醒來,腦子上像點滿露水,現在有時像是一塊柚子皮。”

不過,艾青絕對沒有料到,等著他的將是一場更猛烈的暴風雨。

轉眼到了1957年春。1月18日到27日,中共中央召開各省、自治區和直轄市黨委書記會議,議題主要是兩個:一為農村問題和經濟問題,一為思想動向問題。一些地方雖已有“鬧事”情況,但因為“思想動向”是作為其中一個問題提出的,故未強調到非常突出的地步。毛澤東在會上講,1956年是多事的一年。有些地方學生鬧事,一些教授中也有各種怪議論,黨內少數人動搖,但絕大多數幹部是正常的,農村和城市的政策是正確的,全國大亂子鬧不起來。他說,對於大民主,第一是不怕,第二是要加以分析。對於鬧事,要分幾種情況處理:鬧得不對的,要駁回去;有對有不對的,對的部分接受,不對的部分加以批評。毛澤東不排除階級鬥爭的分析,但對當時形勢的估計,仍然認為屬於“人民內部矛盾”。然而,“形勢,並沒有按他預料的方向發展,一些地方的人過激地提出“共產黨下台,讓國民黨回來”的口號,對毛澤東和黨內大多數人都是一個很大的刺激。5月15日,毛澤東在《事情正在起變化》一文裏憤怒地寫道;幾個月來,人們都在批判教條主義,卻放過了修正主義。批判教條主義的各種人,有共產黨人——馬克思主義者,有括弧裏麵的“共產黨人”,即共產黨右派——修正主義者,有社會上的左派、中間派和右派。社會上的中間派是大量的,他們大約占全體黨外知識分子的百分之七十左右,而左派大約占百分之二十左右,右派大約占百分之一、百分之三、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而情況不同。文章最後指出;右派有兩條出路:一條,夾緊尾巴,改邪歸正;一條,繼續胡鬧,自取滅亡。這等於正式發出了警告。6月8日,毛澤東又為中共中央起草黨內指示《組織力量反擊右派分子的猖狂進攻》,更為明確地發出了反右的指令。7月17日到21日,中共中央在青島召開省、市委書記會議,著重討論反右派鬥爭問題。毛澤東在會議期間寫的《956年夏季的形勢》一文,為這場鬥爭“定了性”,聲稱:“資產階級右派和人民的矛盾,是對抗性的不可調和的你死我活的矛盾。”這樣,形勢發生了完全相反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