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荒蕪 小客——伐木日記(附後記)(2 / 2)

又過了兩天,還是在午飯後休息的時候,我看見他坐在一根橫躺著的枯木上,正向攤在膝頭上的一本大冊子上寫什麼。我輕輕走到他前後。原來他是在畫畫。畫麵上是一個中年婦女。我在他身邊坐下,仔細一瞧,才知道他畫的是他媽媽。她坐在夥房門口削土豆。陽光斜照在她臉上,顯得神采奕奕。生活的艱辛雖然在眉稍眼角留下痕跡,卻掩不住發自內心的善良與耿直。

“畫得很好。不太象,但是畫出了她的精神。”

他抬頭對我微微一笑說:“我每年給她畫一張,這是第八張了。”

“那麼你已經學了8年了?”

“是的,我六歲就開始學畫了。我喜歡畫人,我更喜歡畫我理解的人。”

“可是,小鵬,要真正理解一個人,可不那麼容易。有時也許要用十年八年的工夫。”

“但是,也有這種情況,一個陌生人,素不相識的人,他的一個表情,一個眼神,一個笑容,一下子就打動了你的心。怎麼說呢?

你喜歡的人你就想多加了解,你越了解也就越喜歡。”

我問他為什麼千裏迢迢跑到這裏來。他說:我相信爸爸媽媽都是好人。因此,跟他們一同遭殃擲楣的也是好人。誰都願意和好人生活在一起,到這來,就是對媽媽和你們的一種信賴。

離我們住地25裏路,有個清水鎮,鎮上有一個澡堂,一個小飯館。碰上大禮拜天(十天一休),我們常去洗個漠,吃一盤野味,野豬肉,狼肉或熊瞎子肉。路上他拿他的新作給我看。

“這是我上月畫的一張。”

老場景,還是夥房門口那塊小平地。後方是堆好了的兩大堆劈柴,前景左方是一塊大石桌,桌前斜倚一把大斧。劈柴人坐在石桌右邊一張矮椅裏。他仰著頭呆呆地類視遠方,右手裏夾的一支卷煙已經快燒完了,但還在冒著煙。

“簡直是痛苦的化身。這是誰呀?”我問。

“他的原型是楊子山伯伯,你知道他的事嗎?”

我搖了搖頭。

“楊伯伯和她的愛人感情租好,他們有—個小女兒已經進了小學,她愛人在一個外事機關工作,機關近來一定要她柳清界線。我和楊伯伯連鋪,我常常半夜醒來,看見他瞪著大眼睛瞅屋頂。”

“其實對方也是出於無奈啊。”

“這一點楊伯伯倒報能體諒她。但是我還是要說,為什麼非要苦苦折磨好人呢?這不就是株連九族嗎?”

3月15我們就要下山了。3月5日是個大禮拜,小鵬和許多人上了清水鎮,臨走前還從媽媽那裏要了一個大飯盒,說是要帶兩條大鯽魚給她吃。晚飯時,所有的外出的人都歸了隊,隻不見他回來。天黑下來了,仍無消息。大家覺得不妙,派一個小隊拿了電筒,打著銅鑼,連夜上鎮去找。據說他確實洗了澡,也買了魚,以後便不知去向。又過了兩天,一個打獵老漢來到隊部,他說他在東南十多裏外一個山凹裏,發現了死者的遺骨。衣服都撕成了碎片。

隻有一頂帽子完好,他帶了來,果然是小鵬的。據老漢的推斷,小鵬在歸路上,受到了狼群的襲擊。

吳大姐從五號夜裏,便神誌不清。她好像變成了傻子,突然老了十年。六日上午,人們讓她坐在夥房門口小平地石桌旁邊矮椅子上曬太陽,她就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不說,不笑也不叫。給她吃她就吃,給她喝她就喝。但過了不久,就昏迷過去。當天下午,隊部就用擔架把她送到清水鎮醫療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