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界‘鳴’‘放’之後,陳其通同誌的文章表示了怕‘亂’,他是很有代表性的。但我的看法是:事實上早已亂了。‘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就是為了平亂。我活到四十歲了,從沒看到像這幾年這樣亂過。遇見的人都是怨氣衝天,不論意見相同或不相同,也不論是黨員或非黨員,領導或被領導,都是怨氣衝天,這說明了‘亂’。
黨中央提出整風是為了平亂,使今後能走上合理發展的道路。過去從來沒有像這樣‘是非不分’,‘職責不清’,年青的領導年老的,外行領導內行,無能領導有能,最有群眾基礎的黨脫離了群眾。
這不是亂,什麼才是亂?”
“解放後有一個現象,那就是組織的力量非常龐大,依靠組織,服從組織分配,已成為人民生活起碼的道蕾標準。組織和個人是對立的.組織力量龐大,個人力量就減少。過去作家藝術家都是個人奮鬥出來的,依靠組織的很少。馬思聰之成為馬思聰是他個人苦學苦練的結果。現在一切‘依靠組織’,結果,變成了‘依賴組織’。個人努力就成了個人英雄主義。”
“作家、演員,長期不演不寫,不作工作,在舊社會這樣便會餓死,今天的組織製度卻允許照樣拿薪金,受到良好的待遇。作了工作的會被一棍子打死,不做的反而能保平安。聽說一個文工團的團長寫了一個劇本,其中寫了一個反麵人物,結果受了批評,把立的功也給撤銷了。鼓勵不勞而食、鼓勵懶惰,這就是組織製度的惡果。解放後我沒有看到什麼出色的作品。一篇作品,領導捧一捧就可以成為傑作,這也是組織製度。”
“組織力量把個人的主觀能動性排擠完了。我們的戲改幹部很有能耐,能把幾萬個戲變成幾十個戲。行政領導看戲,稍有不悅,藝人回去就改,或者一篇文章,一聲照應,四海風從。這是因為黨有如此空前的威信。政府如此受人愛戴。但是聲望應起好的作用,現在卻起了壞的作用。過去,搞藝術的有競爭,不競爭就不能生存。你這樣作,我偏不這樣作,各有獨特之處。現在恰恰相反,北京如此,處處如此。北京是《白蛇傳》、《十五貫》,於是全國都是《白蛇傳》、《十五貫》。”
“我感覺黨的威信太高了。咳嗽一下,都會有影響,因之作為中央的文藝領導就更要慎重、小心。當然,不可能有永遠正確的人,有些作家藝術家兼任行政領導,他自己也口口聲聲說不願作,但是作官還是有癮,作官跟作老百姓就是不同,政治待遇、群眾看法等都不一樣,所以有些作家,他們打心裏還是願意作官的。很多作家,藝術家原是朋友,但現在卻成了上下級了。”
“組織製度是愚蠢的。趁早別領導藝術工作。電影工作搞得這麼壞;我相信電影局的每一個導演,演員都可以站出來,對任何片子不負責任,因為一切都是領導決定的,甚至每一個藝術處理,劇本修改……也都是按領導意圖作出來的。一個劇本修改十幾遍,最後反不如初稿,這是常事。”
吳祖光還說了些文藝工作之外的問題。關於吸收黨員問題,他說:“因為積極鬥爭別人而入黨的人,假如現在證明鬥錯了,這樣的黨員的人格就有問題。這樣的黨員多了,非黨之福。”關於肅反問題,他說:“肅反是搞重了,麵搞寬了,北大、戲曲學校……都很嚴重。肅反很欠思考。有些人解放前對革命忠心耿耿,做了很多工作,而肅反中卻狠狠地鬥了他。這是不公平的。”他還舉了個例:如電影局,在肅反時,有一位同誌被鬥,她的愛人因之便和別人結了婚,後來證明她是被鬥錯了,結果卻拆散了人家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