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葛微抬著頭,誰也不理。他以神醫自居,自負無論何等疑難雜症,在他手裏無不藥到病除。但今日這少年的病症,竟然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竟不知如何下手。
他一來不願辱沒自己“神醫”之名,二來治病成癡,遇見這等撲朔迷離的怪病,無論如何也要研究一番。此刻心中已大起替吳凡治病之意。
他天生脾氣古怪,若自己不想替病人醫治,任誰說破大天也沒用,此刻既已決定治病,哪管吳凡願不願意,從懷裏摸出金針,一連封了吳凡胸口十幾處穴道。
吳凡隻覺胸中焦躁煩悶的感覺頓時消退,氣血運轉也趨於平緩。暗道:“這狗屁神醫卻也有幾分本事。”
張葛沉吟少許,緩緩道:“你病症有三……”
吳鋒看張葛隱隱有搭救之意,忙道:“還請神醫示下。”
張葛也不理他,喃喃自語道:“你天生‘沉屙之體’,體內經脈十條中倒有九條呈堵塞之狀,修煉起來事倍功半,嗯,你如今的修為才凝氣三層,以你的年齡,算是很差的了。”
“你是鎮國公之子,出身高貴,當然不甘心修為低下,於是你找到一本洗脈換髓的秘籍,也不知是你修習有誤,還是這所謂的‘秘籍’本身就是錯的,總之你非但沒有治好沉屙之體,反而全身經脈寸寸斷裂,從一個八九成的廢人變成了十足十的廢人。這是你病症其一。”
吳鋒父子對視一眼,均想:“這人說的半點不錯。”
張葛接著說道:“你經脈斷裂後,元氣在體內四下逸散,就如千千萬萬根針紮在身上,這番疼痛,可比傷筋動骨難受的多……”
吳凡聽到此處,不禁渾身一顫,回想當時的慘狀,仍是心有餘悸。吳鋒用力握住他的手掌,示意他不必害怕。
隻聽張葛道:“你遭此大罪,家人自然心疼的不得了。你父親更是不惜耗費心血,要以自身精純充沛的元氣將你體內的元氣聚攏疏導。”
“……哼,但你體內經脈損傷殆盡,便如河道毀壞,洪水泛濫,不去修堤固壩,反而向河內注水,那不是適得其反嗎?你父親的元氣殘留在你血肉內,就像眼中之釘,肉中之刺,是個極大的隱患。這是你病症其二。”
吳鋒見他竟能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剖析的如此清楚明白,心中不禁大為佩服。
張葛眉毛皺起,沉吟道:“經脈斷裂,用九蟲九花膏配上靈絡丹調和,當可接上。體內有異種元氣,種下噬元蟲蠱,讓蠱蟲慢慢將那些元氣吞噬掉,也就是了。這兩樣病症治起來,並非什麼難事。隻是,隻是這第三樣病症到底是什麼?我竟然看不出來。”
張葛呆在原地,腦海中閃過一個又一個念頭,心中擬了一個又一個方子,卻沒一個有用。口中喃喃道:“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他一動也不動的沉思,不覺已過了三個時辰。這時夜色已深,神醫穀的藥童見了也不以為意,自去準備晚飯。吳鋒父子未得吩咐不敢離開,陪著他站了三個時辰。
吳鋒正值壯年,站個半天自然沒事,吳凡年幼,身子向來虛弱,卻不怎麼撐的住了。
吳鋒怕他病情加重,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但若擅自讓他去一旁休息,打攪了張葛的思考還在其次,要是這脾氣古怪的張神醫因此不喜,又不肯治病,那可就糟糕至極了。
幸而張葛低歎一聲,也不知思索出什麼沒有,轉身走進草廬,說道:“進來吧。”
吳鋒心中一喜,拉著吳凡走進草廬,廬內陳設簡陋,晾著幾簸箕草藥,藥香繚繞,與一般藥室無異,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張葛回過頭來,向吳鋒道:“你跟進來做什麼,閑雜人等,不可在神醫穀過夜。”
吳鋒聽他說“你”,而不是“你們”,心裏更是大喜,知道這張神醫確是要替吳凡醫治無疑了。對於張葛的嗬斥,半點沒放在心上。他拉過吳凡的手,心中似有千言萬語,最後也不過說:“凡兒,你在這好好治病。你……好好保重。為父日後再來接你。”
吳凡眼圈一紅,喚道:“父親!”
吳鋒拍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他的背影在暮色中越來越遠,轉了個彎後,終於再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