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1 / 1)

成績出來是在七月底八月初,那晚爸媽短暫地罵我不成器以後,就再也沒發過火。那晚,我倒睡得很穩,可能是因為成績出來了,雖然沒上榜,但總算不用焦慮的做夢,期望萬一我就上榜了。

這或許就是人生的一種安穩。我們對一切未知的都充滿著期待與好奇,哪怕這件事、這個東西根本不關自己,也急於去探取。而真正真相大白了,我們便再沒了興致。

以後的幾天,中考成績的公布已成了這個小鎮街頭巷尾談論的“熱題”。是的,小鎮很小,小到就像是老北京的大宅院兒,一群老少爺們拎著一家妻小圈在一頂帳篷下。

這就是農村,一個很貧窮、很落後的農村。在這個小鎮,很多人家祖祖輩輩都沒走出過這個巴掌大的地兒。因此,老輩兒們是很重視娃的教育的,老師在這個小鎮是至高崇尚的,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鎮子裏有話說:考上了鎮上的重點高中,就是一隻腳踏進了大學。因而從幼兒園、小學,再到初中,一步步走過來,最緊要的第一個關頭就是考上鎮上的重點高中。在這個很小很小的小鎮,家長對孩子這事的重視度,恐怕要趕得上1977年恢複高考時的那種隆重。

鎮上的那所高中離我家很遠,記得初中剛結束時,興奮地騎著一輛很破的自行車去看這個“高級學府”,半路上車鏈子還掉了,趴在地上還修了老半天。終於到了,那時還想馬上就要在這兒讀書了,探著小臉湊著去看密壓壓書堆後麵的哥哥姐姐,很崇拜卻又有點不好意思地搓著滿是黑油的小手,心裏想:這些哥哥姐姐可都是鎮上的天之驕子呀,這可是“高等學府”了。

看完後,美滋滋地玩上了幾天,想著終於要成大人了,終於解脫了,再也不用上那該死的補習班,而且以後去鎮上上學,爸說了給買輛新的自行車。

那時的家裏也在準備。媽說:“被子咱自己打一個,自己打得暖和,以後住校了比不上家裏,鞋墊給你多縫幾雙,勤換著點兒……老多了,都得提前準備。”

爸這時就開始在一邊嘮叨:“準備啥呀,到時需要啥集上買,費事還不好看,娃一大,別老打扮得土裏土氣的。”

我當然是在竊喜了,心想:這上了高中可真好!可是這要考得上呀……

從鎮上高中回來後,就開始每晚做夢:夢見鎮上高中的校長開著小吉普,送來了喜報。老爸特地放了一掛鞭,還把家裏後院純白色的那隻老母雞殺了,說是開學就不常在家了,好好給補補……街道上的鄰裏阿姨見了老媽就眉開眼笑:“你家曉真能哩,考試老好,你看隨他媽,聰明!”

夢終究是夢,現實永遠是殘酷的,殘酷的現實其實也是對自己不努力的懲罰。這種宿命論式的自我安慰,我好像是從小學就接受了。

小學的時候,爸媽下地不在家,是姥姥帶著我,保守封建的姥姥就教會了我:人呀,得信命,老天爺最大,說啥就啥!

所以在上了初中時,老師讓學魯迅在自己桌子上用紙條貼上一句座右銘,我在紙條上就寫了一個字:命。搞的我同桌很是疑惑地看我老半天:“命?什麼命?”

其實我也不懂,我就裝深沉地凝思好久才回答她:“你不懂的,命就是——命。”同桌就跟我翻了一個白眼,再也沒理我。

梳著兩個羊角辮的同桌,現在給我打電話,還時常為著曾經一杯打爛的果汁罵我:不懂溫柔。說著說著就哭了。而那時,我們卻不知有份綿綿情意,濃濃融化在了我們心間。轉眼之間的畢業,誰也沒有在意,隻有當老師說:出去了,要記得母校。我們才覺得這好像是離別。莫名其妙,卻是發自心底的大哭,哭完就回家了。

而這次,在這個很落後很落後的小鎮,相伴走過九年的愣頭小子和傻小妞,有的真的是離別了,告別了學校,走向了田間,抑或踏上了外地采棉的列車……我明白了這就叫“各奔東西”。那些曾經的美好和天真再也不會在了。我們或許真的該學著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