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已是八月底了,我的上學問題已經解決了。家裏還是照常給我裝齊了要帶著的行李物品。媽還叮嚀:“去學校後,新地方和同學處好關係,咱好好學,那兒的老師可是可有文化了。”我瞅瞅正在打麻袋的爸,爸自打成績出來後就少有言語,每天早出晚歸,有時甚至一天未見。
爸曾問我:“曉,還想上學不?”
我說:“想。”很小聲。
爸就一口接著一口抽煙,不再說話。我看到那煙頭的星火,在暗黑的堂屋裏忽閃忽閃,像我的心情,忐忑不安。
以後幾天,爸就開始很少回來了,很奇怪,媽也不問,以前爸回來晚,媽時常嘮叨:“回來恁晚,老程又叫你了?”這次沒有,媽每天做好飯菜,就叫我:“曉,吃飯啦——”
很想問:“不等爸?”卻始終沒勇氣問。
八月中旬過後,媽就開始忙碌著上集市趕貨,給我買了個大帆布書包,還有新襯衫、新褲子,還說:“襪子給你先買了六雙,不拿多,星期天反正還回來。”
我很奇怪,卻又很擔心,我在想這是讓我出遠門呢,估計是要和胖蛋兒他們一起去外地采棉花了。想到這,就想哭,沒想這麼快就要離開學校了,小胳膊小腿兒的就跟我哥似的,夾著破棉襖,大冬天坐上火車就南下了。
越想越怕,越怕就越後悔當初沒好好學習,怪不得以前老師嘮叨著教育我們:“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才有出息。”當初還罵老師隻知道念口號,現在才深有體會:老師就是老天爺,老師說的都是真理。
那一段時間,我見姑姑、姨媽、舅舅、伯伯……反正是三姑七舅的那些個親戚都來了,姥姥也從老家拎著雙老虎頭靴子來我家,給了我媽。大姨還給我帶了條自己縫的運動褲,說:“人家娃上體育課都穿這運動褲,街上老孫家閨女去年考上這高中,回來說上體育課都得統一球鞋、運動褲……”
我一聽,“高中?體育課?運動褲?”難道……
一直等到八月底,我才確定:我真的是要去鎮上那所高中上學了。
我終知道是爸找人托關係,給我安排去了鎮上的高中。擇校費交了兩千元,我不知道這樣的天文數字,爸是怎麼答應的,更不知道這些錢是家裏從哪兒湊的。我隻知道我有學上了,雖然我被按做了體育生。
那時的我並不懂,這些個到底是什麼,但我知道我交了很多錢,一筆在小鎮的村子裏蓋兩層平房的錢。
爸叮囑我:“同學問你,你就說你是學體育的,獲過獎,剩下的咱和他們一樣,咱好好學就行,都一樣……”
爸把“都一樣”說了好幾遍,年幼的我漸漸開始糊塗,不知爸說的是什麼都一樣。
想了很久,我還是隻牢牢地記住了:我是學體育的,我獲過獎……
我拍著我家那條當時站起來比我還高的土狗“二皮”,悄悄地說:“皮皮,我要上學去了,老遠了,一周才回來一次呢,那可是在鎮上,比咱這兒氣派多了。”“二皮”就撲在我身上,使勁兒舔我,我就踢它一腳:“滾蛋哩,髒死了,這衣服上鎮上還要穿哩。”說著趕緊“啪啪”拍拍媽從集上新買的短衫。
扭了頭,想起媽還在家,就壓著興奮,悄悄地回屋裏。媽在我屋:“縫布袋是不是落你屋了?這兩天老忘事。”
“我剛見在堂屋籮筐裏。”我回屋時無意中瞄見過。
“是吧?喔,那個啥?”媽走出了我屋,又扭過頭,“明兒咱去鎮上,看看給你買輛自行車,你爸說方便。”
“真的?”我差點叫出來,一想不對,我並沒考上學,況且家裏為我花好多錢了,我像懂事了的大孩子處處開始處心積慮,再沒了小時的天真活潑,我知道我該好好學習,再不能貪玩了。
有些東西再也不會屬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