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照常回家,媽早已做好了飯菜等我。“曉,回來啦。趕緊書包放屋裏。”
“先吃個香蕉,媽去把菜熱一下。”媽係著圍腰,指著木台子上的香蕉,“自個兒拿啊。”
“嗯,好嘞,媽,我待會兒吃。我先修下自行車。”
“喲,怎麼了?沒騎多久,哪就壞了?”媽從屋裏側著個身,挑起簾子看我在院子裏搗騰。
“也沒,就是車皮鬆了點兒。爸還沒回來?”我使勁用鉗子捏了兩下,試了試還行。
“你爸去你老王伯家了,今兒晚不回來吃飯了。”
“噢,這樣啊。”我拍拍手上的灰。
“趕緊洗洗手。”媽說著就到井邊給我壓水。“鄉上要把河灘邊上的地,給規整哩,說是要在這兒建遊園了,開發經濟。”
“河灘邊兒建遊園呢?那咱的那塊兒地以後就不是咱的啦?”
“那可不。你看看,你現在可得好好學習呀,等你以後連地可都是沒得種嘍。”
我洗著手,陷入了沉思。
慢慢長大的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樣隻顧瘋跑在新建成的寺廟裏,好奇地看著一群匠人把黃泥粑粑捏成小人,曬幹了再塗上顏料,看一群大人虔誠地跪拜,在這樣的所謂的“老天爺”下,“嘿嘿”地傻笑。現在的我已知道,家鄉一步一步在發生著變化。小時摸螃蟹的河溝裏,早已被鎮上唯一的一個化工廠搞得又黑又臭。而後院山上的那個寺廟,已經開始要門票了。
“那鎮上建個遊園,有人去不?”我笑著給媽說,“就那破河灘地兒,小樹林裏都是扔死娃子,建了也沒人去。”
“那不一定。”媽說,“你看,人家先屯那個大水池,說什麼玩兒劃船的,像你們這種年輕娃子掏錢玩的還不少。前街你老李伯家拉沙的船,現在不都停那兒了。”
“是嗎?那老李伯現在不挖沙了?”我盛了飯,打開了那台14寸的黑白電視機,一看,沒一個台,就又關了。
“挖啥沙?鎮上早就不讓個人隨便挖沙了。那礦上那人咋給在河裏淹死了?不讓挖呀——也好。”
“嗯。”想想也是,每年河灘這挖沙留下的沙坑,不知害死了多少人。老一輩都說:“這是河裏的龍王要供品呢。”
這說法,到了我們這一代就沒人再信了。老一輩的,在地裏長大,識字的都很少,上過幾年學的就更少。到了我們的家長開始把老師捧得高高的,知道“知識就是力量”,娃隻有讀書才能有出息。
其實覺得自己挺背的,倒還不如不識字的那些爺爺奶奶,他們小時候不用為考不上鎮上的高中而擔驚受怕,可以天天下地,自由自在,最主要的是他們可以很早就談戀愛,很早就結婚。雖然他們很多還是包辦的婚姻,但也總算能早點跟父母分離出來,成立自己的小家。
“這想什麼呢?趕緊吃菜,把肉給吃了。”媽敲敲盤子。
“噢,沒想啥。那啥,媽,下星期六又要考試,我就不回來了。”
“那行。好好看看書,多跟你那些同學學習學習,咱‘笨鳥先飛’,多努點兒力。”媽給我夾了塊兒肉,“正長個兒,多吃點。”
“嗯。”我又扒拉幾口,就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