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經了洗劫的村莊，在冬天漫天飛舞的大雪中，顯得愈加蕭瑟和沒有人氣。母親住回了娘家，姥爺在受了槍傷之後，便一病不起了。姥姥這個倔強的女人便托起了這個家庭。
灶台上的熱湯咕嘟嘟的翻滾著，熱氣彌漫了小的可憐的灶火。“咳咳……”姥爺咳個不停，食量也是越發的少了，有時甚至隻是進些湯水便不再吃任何東西了。
冬天了，本來便沒什麼吃的，地裏光禿禿的，姥姥心疼孩子們，總是自己冒著大雪出門為姥爺抓藥。倒是孩子們都很懂事，在家裏也沒閑著，織布涮洗，各有分工。
姥爺最小的孩子，母親的親弟弟國強，雖然當時隻有十四歲，卻也生得最為伶俐，為家裏劈柴、生火幹些體力活。
村子裏已經開始陸陸續續餓死了人。窮苦人家最難熬的莫過於萬物凋零的冬季，母親說，時常會在半夜聽到“鬼哭狼嚎”的哭聲，陰森森的將她從夢中驚醒。
這個冬季，沒了存糧的家庭便這樣一個個沒了。甚至到了多年後，坍塌的房子都不曾有人知道這戶不在的人家到底姓甚名誰。
其實，母親說，不但是嚇人的哭聲把她驚醒，早在之前母親已經睡眠不好了。姥爺夜夜的咳嗽聲，也讓她擔心不已。突然亮起來的燭光，看到姥姥披著棉襖去給姥爺端水。
父親作為青壯苦力去了采石場，開始給鄉裏唯一通往外界的拓拓河修築堤壩、蓄水，準備國家的新時期建設。
爺爺一家來過姥爺家，算是看望。那天父親沒來，還在抗大石。
“咳咳……中藥味真濃！”這是奶奶進門後的第一句話。
姥姥早就聞聲出了門，院子裏的唯一一隻鵝，“嘎嘎”的叫了起來。鬼子掃蕩時，看家的狗被打死了，這一隻鵝倒是因為受了驚嚇跑到了堂屋，而幸免被發現。
“親家，我們來看看……”
姥爺那時病已很重，身子早已下不得炕了。
“還要勞頓你們過來瞧瞧，真是打擾，前些日子振斌已經拿了些錢來，添補了家用。”姥姥自從姥爺病後，便眉頭不展，“屋子裏小，還有個石頭能坐，親家倒是別嫌棄，能值錢的都已經賣了，換了藥錢。”
的確，屋裏塌了半邊，因為無錢修補，作為家裏老大的母親便帶著她的弟弟妹妹們搭起了一個“危房”。推去了塌下半邊的屋瓦，用粗樹木枝插在地裏支起了剩下的半邊房。所以屋裏顯得很是擁擠。冬天的被褥、破棉襖更讓屋裏亂糟糟的。可是這一切誰還能管的上呢？或是又有誰家不是這樣的呢？有多少家已經全家死光了。
“這是振斌他媽織的虎皮襖，家裏冷，你在床上活動不便，專門給你拿來，暖身子。”爺爺遞給姥爺一件虎皮襖看，“老二軍隊打鬼子時，獵到的，取了皮，帶回了咱家，留給你用。”
“我用不著，咳咳……”姥爺說，“振斌下河冷，給他用……咳咳咳……我命硬，不需要……”
“親家是好心，你就收下吧。快些把病養好了，咱家就好了……”姥姥撫著姥爺的胸口說，“一冬天的，就這樣的咳嗽，吃了不知多少副中藥了，沒見好……真是愁人。”
“咳咳……是啊，想是受了槍傷就不行了，不中用嘍……”姥爺說。
“親家，別胡說了，這個年頭頓頓沒得飯吃，何況你又受了槍傷，無法好好調養，自然好的慢些，隻要靜靜養就是，這邊有振斌時常會過來送些家補的，不用惦念。”爺爺說，“你要穿上那虎皮襖，我們就先回了，這還有些糧食和黃豆，一並拿來了，就放門前桌子上了，待會讓妮兒收了回屋，別讓外邊鵝給拉去了。”
“哎呀，糧食你們留著用，還帶啥呢……”姥姥將爺爺一家送出了門。自言自語的說：“振斌家給咱貼了不少了，咱不能忘了。雖然是一家人，可也是連累了他們。”
這一番話，恰巧被姥姥的小兒子國強聽到了。國強轉身進了裏屋，看到姥爺木噔噔地躺在炕上。便上前問：“爹，是不是有了糧食吃，您就能早些好起來了？”
姥爺看看國強：“強，你過來……咳咳……”
“爹，您身體未好，還是別說話了，我出去給您拿些水來。”看著國強懂事的樣子，姥爺默默地歎了口氣。
國強跑了出去。姥姥生火開始給姥爺熬湯藥。母親的幾個兄妹便各自去忙了。母親帶著二妹上了後山去劈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