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1 / 2)

“炭火還是省著點兒用吧,老大近些日子怕是不回來了,冬天裏結了冰,娃在外挺苦的,還要照顧妮兒他爹……”奶奶拎著個水壺,“喝點熱水暖暖身子吧。”

“哎,你說老二現在他們行軍到哪了,鬼子應該都被打跑了吧?”爺爺端著大茶碗,像是跟自己說話,“人呀,還得身子骨硬朗,這天頭,真難熬呀。”

“人還沒老,整天自己個兒瞎叨咕咕啥呢,去把院子裏地上的雞蛋一收。”奶奶折身去做飯了。

爺爺一家原本不是拓鄉本地人家,而且離得很遠,是在一個叫大榆樹村的地方。奶奶是官宦人家,爺爺家原本也是地主,兩人成家後的第二年便有了父親,在父親五歲那年,已經備受欺壓的爺爺一家,便冒著革命和戰火的洗禮,逃亡了。爺爺說,離開時隻背了簡單的換洗衣裳和錢糧,一路沿著大山北上來到了拓鄉,並且從此開始了隱姓埋名,絲毫不敢暴露了自己的家庭出身。

在戰火紛飛的年代,爺爺奶奶也可謂一對伉儷,恩愛有加。幼時過慣了富裕生活的這對夫妻,對物質生活倒沒什麼特別苛刻的要求,但每天讀書寫字倒是必做事物。

家裏有一對明清時期研磨的陶硯,名為“天地合”。雙硯的正中央一個絹寫著“天”,另一個則為“地”。雙硯扣在一起便如瓦罐般,緊密相扣。奶奶甚是喜愛,便在出嫁時,帶在了身邊,隻可惜現在隻有一隻了,另一隻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在逃亡的路上給丟掉了。

爺爺現在也喜歡用此硯寫字,並時常讚歎:“文字間帶有女人的韻味。”這卻被奶奶譏笑為還是一副富家公子的德性。

奶奶便說:“不好,不好,讀書寫字是為了陶冶情致,如若加入了紅塵碎念,卻也與紈絝子弟一般,揮舞弄棒,糟蹋了文學。如此不好,還是專心讀書習字,國家定會有用到之時。”

懂很多文化的爺爺,並不是很會照顧孩子,家裏的六個孩子在小時候天天都需要圍著奶奶轉,才有的飯吃,不然爺爺一去“以文會友”便不著家,餓壞了鴨蛋大的幾個孩子。

奶奶也因此事跟爺爺急紅了臉:“娃們都在長身體,不像你,不吃不喝,你把孩子都餓死算了……”

爺爺這時便也生氣:“小孩家摔打著長個兒,才皮實。”

奶奶心性傲,身體卻很單薄。想是小時候作為富家千金沒吃過苦的原因。多數時候都是爺爺在照顧奶奶,甚連日常做飯、漿洗這類活計爺爺也要去替奶奶操辦了。

奶奶不肯,說哪有大老爺們幹這活的,讓人看到還以為這媳婦有多惡呢,把老頭子都欺負成這樣了,落的街坊四鄰說閑話。

爺爺時常倒是會惦念參軍打仗的老二,我父親的弟弟振國。振國與父親相差三歲,但是十五歲便出了家門,隨著軍隊參戰去了。聽父親說,他二弟十分討厭這個家庭,認為都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又因家庭是個老式地主,越發覺得厭惡與憎恨,索性還未成年便離家走了。

但是爺爺說,振國還是念想著家裏的,時常寄來東西,隻是始終不肯露麵回家裏看望一趟。“是我對不起娃子。”爺爺聊天時會和奶奶這樣說。

奶奶在有了一個女兒後,爺爺便對這唯一的姑娘疼愛有加,其實也是爺爺在撫育了幾個兒子後,慢慢懂得了父親的責任。家裏其他孩子倒沒什麼意見,隻是二兒子振國心裏不滿,特別是因為那一天,讓父子二人像是仇人一樣。

那一年,父親的弟弟振國才十一歲,父親也是剛出門做事的年紀。

這一天,奶奶也不在家,爺爺在家休息剛好帶孩子。他最小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姑姑,手裏拿個一根熟玉米棒子,正在吃。爺爺在裏屋打盹,我的伯父振國去完地裏回來,褪去了濕透的背心,便走到水井邊,拿起葫蘆瓢爽快地喝了一通涼水。怎奈可能確實是餓了,肚子便控製不住的“咕咕”地叫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