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年幼的姑姑也不懂事，歡天喜地地跑到了伯父麵前：“二哥，咱爸給的玉米棒子……”
“來，給哥吃一口！”振國說著便伸手去拿。
隻可惜這古怪精靈的丫頭，嘻嘻哈哈跑開了。振國猛然追上去一頓嚇唬，受了驚嚇的姑姑“唉呀”一聲，玉米棒子掉在了土窩裏，自己也是一個嘴啃泥，摔倒在地上。這檔便哭了起來。
“哇哇”的哭聲驚醒了爺爺，爺爺對著振國好生罵了一頓。這也瞧見了掉在地上的玉米。在視糧食比金錢要貴重的年代，“騰”的一下激起了爺爺的怒火，心裏還在心疼掉在地上的半截玉米棒子，這邊姑姑的哭聲也惹了爺爺急火。
“啪啪”兩巴掌毫無預兆的打在了振國臉上，振國一下子真被打木了。
姑姑也被嚇得淚汪汪的怔住了。
“又不是我……”振國愣了一下，捂著臉，淚“唰”一下就下來了。
“啪……”這一巴掌打在了振國背上，“還敢強嘴！”爺爺的火的確發得有點大了。姑姑“嗚……”的一聲又哭了出來。
“滾出去，混賬東西，淨吃糧食不做事，滾蛋！”爺爺又給了振國一腳，本來是兩腳的，幸好振國跑了。爺爺罵罵咧咧撿起了玉米，拿在水瓢洗了洗。
那晚振國很晚也沒回家，奶奶急得直戳爺爺，非要他出去找。爺爺也死活不肯，最後忙了一天的父親回來了，聽說了，二話沒說直接就出門了。奶奶這才鬆了口氣，但仍然跟爺爺慪著。
村子裏的夜很黑，一路慌慌張張的父親驚擾了村子裏的狗，狗“汪汪”的大叫，不過一會兒狗吠聲已由一隻變成了一片。
父親跑到了後山的麥子地裏，大桐樹下時斷時續的抽泣聲，讓父親停下了腳步，長舒了一口氣。
振國扭過頭看了父親一眼，便止住了哭泣，一隻手在地上劃拉來劃拉去的。
兩人很久都沒說話。父親歎了口氣，稍有埋怨的坐在了振國旁邊，這又是很久的安靜。
“餓不？”父親打破了沉寂，說了第一句話。
“不……餓……”振國猶豫了，他想強一點說不餓，偏偏肚子不爭氣，“咕咕”的又叫開了。
是啊，正在長身體的小夥子，幹了一天的農活，隻憑幾口涼水下肚，能不餓才怪。
“還嘴強？糖罐窩子，社裏今天給我們誌願從教的發的，愛吃不吃，還沒給咱媽呢……”父親從挎著的軍綠色包裏拿出一個黃黃的糖罐兒，“快墊點吧。”
“大哥……”振國越發覺得委屈，兩眼淚汪汪地啃起糖罐窩子。
父親說，回家的一路，他們也沒說什麼話，父親知道弟弟振國的心裏這時已經有了想法，那就是像父親一樣趕緊出門找份工作，再也不靠家裏了。
這件事，父親一直記得，並直到有了我。做過教師的父親知道，家庭的教育遠遠超過了社會任何形式的教育。家庭教育的失誤也是對孩子最大的懲罰，這將是很難再彌補的，甚或是一輩子都彌補不了了。父親說，每當記起爺爺悔恨的樣子，還有那一晚振國坐在地上哭泣的身影，他在想弟弟振國跑出去時是多麼的絕望。這以後，不過兩三年，振國便執意從軍，並賭氣跟爺爺叫嚷，情願死在戰場。奶奶氣得大病了一場，還留下了不好的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