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謎題的線頭藏匿在無數的線團間(2 / 3)

“哥哥……”

“還有其他事嗎?沒有?那很好,你繼續在這烏煙瘴氣的飯館裏吃你的飯吧,聽著這惡心的古典音樂吧,老子還有事要忙呐!”

………………

【1991】

“我還有事要忙呐!”

“就耽誤您一小會啊,沒事的啦。我隻問問關於巴拉克·班納這個名字,您知道什麼嗎?”

皺眉的同時,他也重新打量了一次這個新來的姑娘,並越來越為她奇怪的問題感到不解,“嗯……我想想啊,”打量過後他決定,還是給出一個像樣的回答吧,算是對於她美麗起碼的尊重,“巴拉克·班納是麼?2、30年代那會有一個,我記得的也就這一個。當時還挺轟動的……呃,我是說挺慘的,不過因為那段時間整個美利堅都很亂,所以也沒有特別凸現出來,直到現在還記得的,估計也就是我這樣的了吧?我跟你說啊……”

這個男人好囉嗦哦。

洛琳尷尬地忍耐著來自跟前這個五十上下的男子的目光,而相比這事實上基本無害的目光,更令她無奈的是這個人的絮絮叨叨。但人總要向樂觀的一麵看,起碼他給出了關於“巴拉克·班納”的線索,而且還開了個十分有趣的頭。

這個男人是報社裏的一名編輯,有一頭還算整齊濃密的紅發,在中午那個怪人走之後洛琳就一直好奇他所說的“巴拉克·班納”是什麼人,原本以為是他的一個朋友之類的,但找了這位編輯一問才發現,這個名字似乎屬於舊時代一個大名鼎鼎的男人。雖然她由此也確定了這位編輯口中的巴拉克和那個怪人所找的巴拉克肯定不是同一個人,但由於似乎有好故事可聽,於是她就抱著娛樂的心態聽編輯滿嘴跑火車。

“……說起巴拉克·班納,就必須說‘荊棘叢號’事件,就是指1929年的火車凶殺事件,你沒聽說過吧?我們再前一輩兒的記者可都知道,我是聽行裏前輩說起的——哦,那件事發生後不久,因為有更大的事情發生了,所以後來就沒什麼人關注了,現在網上應該都搜不到吧?嗯嗯,繼續,‘荊棘叢號’啊,是這樣的……”

“洛琳!洛琳·伯奈特!”帶著怒氣的嚷嚷聲從樓下傳來,洛琳悚然一驚才意識到自己正在翹班,為了不讓樓下的發行人再喊第二聲,她趕緊匆匆謝過了謝爾先生,然後忙不迭小跑向樓梯口。

所以現在她會在發行人的辦公室裏被抓個正著。

“哦?”發行人的臉上浮現出有趣的笑意,他慢慢走到書桌前,掃了幾眼那些翻開的合訂本,又瞟向洛琳,“原來那時你在問這事啊。”“是……是的,頭兒。”洛琳回答,聲音依然有點緊繃,但看發行人沒有太生氣的樣子,不一會便徹底放鬆下來,她轉身走向巨大的書架,“謝爾先生說巴拉克在20年代很有名,所以自然要先從報紙上找起,所以……”

“但是為什麼是1929年3月11日呢?”發行人湯普森·雪萊平靜地看著她,疑問的語氣帶有一絲好奇,還有一些其他意味,“你選擇這個時間,不會也是因為萊納德的話吧?”

“頭兒……”

“別用那麼奇怪的稱呼。”

洛琳撇嘴,然後邊在書架上搜索有用的書籍,邊改口道:“發行人,可謝爾先生說巴拉克?班納是火車凶殺案的受害者……”

然而她卻又一次被打斷,“關於‘荊棘叢號’的報道,你到底看過沒有?”

“當然……”

“如果你十分仔細地看過的話,應該會發現報道中根本沒有公布凶手的名字,明白麼?”

洛琳簡直有點莫名其妙了,“當然,報道寫得很含糊,而且巴拉克·班納的名字也根本沒有出現過,所以我才找更多的資料啊。”

“你似乎越發自如了啊?”

“唔……對不起,發行人。”

“叫我雪萊先生就行。”湯普森推了推黑框的眼鏡,頓了一下,對正翻開又一本書的洛琳沉聲道,“我姑且告訴你吧,如果你仔細一些讀那則報道的話,會讀到一個名字——瑪麗·柯本,而如果你讀大概5月份的《紐約每日鏡報》,就會看到一連串的大標題,都在報道她和一個自稱巴拉克?班納的青年出雙入對。”

當他說道《紐約每日鏡報》的時候,洛琳腦子裏還立刻走神地冒出了華爾特·溫切爾的名字,但當那個已經困擾了她半天的名字出現時,她滿腦子裏立刻就隻剩這一個名字了。她這時才發行人繞了一個彎才直奔主題,怔愣之間,她忘了手裏還拿著書。

“啊呀!”

書從指尖脫落的瞬間她才反應過來,然而已經來不及接住了……

………………

【1929】

莫裏斯站在軌道旁,沉默地望向鐵軌奔向的無垠遠方。

警長也同樣沉默地注視著這位偵探,直到他將目光收回來,並轉過身來,“‘荊棘叢號’,是麼?”他的目光從鉛灰色的雙眼中直射出來,使他那張原本就有些陰沉的臉顯得尤其冷厲。

“是的,偵探先生。”回答很簡潔,因為警察也有要忙的事,而事實上這些私人偵探本來是不被允許在第一時間介入案件的,警長揚了揚眉毛,“……你還要再看兩眼屍體麼?”

在他的腳下,有一個,不,應該說是一堆曾經為人的血肉,森森白骨呈參差的斷麵支棱出來,而這還僅僅是拖延出至少幾百米的血肉碎片中較大的一塊。這些腥臭的赤紅色與初春沁出嫩綠的草色相映,觸目驚心。這情景如此慘絕人寰,算是見多識廣的警長也不由心驚肉跳,他帶來的幾個年輕警察早已在不遠處吐成一片。

而偵探卻已回身走向轎車,“拉克,出來采集一下血樣。”他褪下手套敲了敲車窗,應聲而開的卻是車門,有一個偵探鑽了出來,身穿淺色風衣,活動了一下脖子,並衝不遠處一臉不耐地看著他們的警長笑著點點頭,算打了個招呼。

“我先說好,你們的文件如果被查出來是偽造的,你們可要擔負相當高的罰款。”

“放心好了,警長先生。”拉克吹了個口哨,試圖搪塞擋在他麵前以阻止他直接觸摸屍體的警長,並揮舞著采集血樣的工具,“我們願意傾家蕩產,但也務必請你先讓開。”

大約五個多小時以後,兩位偵探出現在了曼哈頓繁忙而繁華的街道上。

拉克?雷走在左側,他正擺弄著一份剛從街角的報童手裏買來的《華爾街時報》,讀著文章,眉頭皺得老緊:“哦哦,看上去不太妙啊。老天,但願這種事不會發生……”

“拉克,從血樣上能看出什麼嗎?”莫裏斯?布萊克中斷了思索,向搭檔詢問道。

“嗯?啊,血樣啊……”拉克一說起這個話題,卻不由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有點問題。”

“怎麼了?”

“這麼說吧,裏頭有兩種不同的血。”

這個結果倒是莫裏斯完全沒想到的,“兩個人?混在一起?”

“對啊,”拉克聳聳肩,隨手把報紙折了兩折塞進風衣的內兜,“我拿給斯坦,他就告訴我裏麵的血不隻來自一個人。”

“但是死者確實隻有一個。”

“對。”拉克緊接著轉移了話題,“不過,更詭異的還是今天早上我們收到的那封信,那個寫著TIA的……看上去的確像是政府部門,但是此前我對他們毫無耳聞。”

“我也是,但是從現場警方的反應來看,這個部門應該是存在的。那也就是說我們的確接到了政府的委托,可這怎麼可能呢?不過,說到底,這起案件或許是我們這輩子隻能遇到一次的,我很想把它解決掉。”

拉克在一邊跟著,悻悻地看著莫裏斯的臉上煥發出興奮的光彩,“行吧,看來對政府心存顧慮的隻有我一個……對了,一會還要去見蘇珊嗎?”

莫裏斯像突然突然醒來一樣,“哦,蘇珊·傑拉德……”他說著就停下了腳步,看上去在心裏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對啊,你忘了?上周在亞特蘭大的同學會見過一麵,然後她說要來紐約,我們就申請給她接風……”

“去吧,那還是去見她,當然案子也得馬上著手辦起來。”最終,莫裏斯點點頭,拍板。

…………

在那本精裝書眼看就要掉到看似華麗但其實肮髒不堪的地毯上時,一隻手快如閃電地探了過來,穩穩地將本就不大的書捧在了手心,“您的書,女士。”金發青年將書遞給坐在對麵的女人,並十分優雅文靜地笑了一下。

“謝謝您。”那個女人在麵紗後衝他報以一笑,目光中有種若有若無的意味——她已經和這個俊朗而文雅的青年對坐了幾個小時,在火車枯燥的旅途中,一半時間她都在假裝看書,其實是在偷偷注視著他。

而這位青年卻似乎渾然不覺,隻是專心地讀著一份昨天的《紐約時報》。

她接過用來當掩體的書,同時又有些不甘地瞄向這個青年,不料正迎上對方如水般溫柔平靜的目光,不由臉上一陣發燒,連忙打開書擋住臉。

在距他們一排座位的一個座位上,看到這一幕,一個穿著不起眼、戴著一副灰邊眼鏡的中年男人,從壓得低低的鴨舌帽下收回了一直在瞟著那邊的目光,“老天,有意思了,”他刷刷地在手中的本子上寫了些什麼,興奮得手直發抖,他壓低聲音喃喃著,“瑪麗·柯本……大新聞!嘿嘿……”

然而他並未察覺,那位金色的青年,正用玉石般碧綠的目光冷冷的打量著他。

已經開始大紅大紫的百老彙新星瑪麗·柯本,乘坐同樣剛剛生產出廠的高檔列車“荊棘叢號”從紐約去往華盛頓白宮拜訪的事情,瑪麗的經紀人和商業團夥已經盡其所能封閉了消息,出於瑪麗本人的強烈要求,他們才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極好的商機。然而在這個年代,也就是整個美國突然雄起,連蹦帶跳地衝入極度奢華、紙醉金迷的年代,娛樂業因其突破了新的高度的受關注度,吸引了大大小小的娛樂、八卦報紙雜誌如雨後春筍般林立而起,明星藝人們的私生活也就自然而然地,在這愈發湍急的商業漩渦中淪為了犧牲品。

例如我們現在所能看到的,正在兩節車廂的交接處脫下寬大的鴨舌帽長出一口氣的,就是其中一家名為“燈紅酒綠”的八卦雜誌的跟蹤記者——克裏斯?德瑞克。

這個瘦小不起眼的男人站在一等車廂與餐車之間,倚著欄杆,火車疾馳所帶起的風刮得他手中的筆記本嘩嘩作響。他自言自語著,嘴角一直彎著一個介於興奮和貪婪之間的弧度,“瑪麗?柯本啊,這絕對能上專欄了,說不定……嘿嘿,說不定我也能有一個自己的專欄!老天爺,這可真他媽激動人心。”

克裏斯不緊不慢地一頁頁翻著那個筆記本,上麵細致入微地記錄著上火車以來那位女明星的一舉一動,從落座直到方才離席,頗為詳盡。當然,至於那些偷偷瞄向坐在對麵的青年的眼神,也都被他像動物保護者抓拍一掠而過的稀有鳥類一樣如饑似渴地記了下來。

本來,對於他這樣靠九成假的報道“騙”錢的人來說,被跟蹤者的每一下舉手投足,都能是又一則信口雌黃的鋪墊。然而這一次,瑪麗?柯本如此露骨的行為舉止,無疑能使他的報道更有底氣。

想到這兒,早淩晨接到上司的電話命令而心存不滿的克裏斯突然間感到世界如此明亮,前途也一片光明美好。

“啊……”他心滿意足地合上本子,估摸著瑪麗差不多該回到座位了,便轉過身想回到一等車廂。

這時他才發現身後站著一個青年,不偏不倚地擋住了自己的去路。

“對不起,請讓我進去……”

“本子交出來。”青年平淡如冰水地打斷道。

克裏斯悚然一驚,退了幾步,下意識地把本子護在身後,警覺而恐懼地盯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青年,他幹瘦的手緩緩摸向身後,直到手指間能夠感受到挎包裏刀柄的堅硬感,“讓我過去,否則……”這時他認出來這個青年就是剛才與瑪麗?柯本相對而坐的人,不由鬆了口氣——對於這樣的普通人,想說服他們是很容易的。

於是他露出了笑容,說起老詞兒來:“嗬嗬,不用緊張,年輕的先生。我們娛樂雜誌不至於敗壞閣下的名聲,要知道人們其實不會關心明星們的情人究竟是誰,對吧?人們關心的僅僅是有無這件事,對吧……呃!”

他的話倏然間斷絕,臉色唰地慘敗如死——一隻白皙的手死死鉗住了他的喉嚨,修長的五指像堅韌的蛛網般越勒越緊,他能清楚地感到自己的喉結已經頂上了一側的食管。

冷冰冰的話語在他耳邊響起:“我根本不在乎我的名聲被如何‘敗壞’,但我就是看你們這樣的豬玀們不痛快,你們這些該天殺的、無恥的雜種!”右手緩緩握緊著,青年的語聲漸漸變得咬牙切齒,但自始至終,他都以冷漠的眼神注視著這個在自己掌心掙紮的生命。

這個瘋子……這個瘋子在說什麼?記者用盡全力扭動著身子,一隻手死命扯著那隻箍著自己脖頸的手臂,他想跑開,但是發現自己居然已經被這個青年整個提了起來,兩隻腳像提線木偶一樣亂蹬亂踹,卻無濟於事。

這一切都像螳臂當車。

巨大、絕望的壓力緩緩在喉嚨上一分分加重,他卻根本顧不上劇痛,氣息的窒絕使他頭昏眼花,世界開始像上了發條般在他眼前神經質地旋轉,腦子仿佛要爆炸一樣。他拚命瞪著已經開始渙散空茫的雙眼,瞪視著漸漸吞沒自己的無盡的黑暗,大張著像被撕開的破洞一樣的嘴,白沫和涎液從嘴角淌出,混合著從翻白又開始發紅的眼中湧出的眼淚,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