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姆·哈德威沒有應門——那個最不愛出門的怪人,不在家裏。“他一定是被召回總部了,畢竟出了這麼大的變故……”“少說兩句對你沒壞處。”傑斯的咕噥被海麗冷得能凝結水滴的威脅打斷,迫於後腦勺上安安穩穩地頂著的槍口,他不得不閉上嘴。整整一路上,他都被包裹在震驚中,倒不是因為班納家族突遭襲擊——反正襲擊很快也會被打退——而是因為眼前這個與平日判若兩人的女秘書。這前一秒尚乖巧如小貓的女人,下一秒居然就像撕破麵具一樣,露出冷峻如豺狼的戾氣。他更無法理解為什麼要在這個關頭來到哈德威先生的家裏,難道哈德威先生正是參與這次襲擊,搞裏應外合的人?或者是別的什麼……說到底這個女人到底是為誰工作?她的目的是什麼?
傑斯·德雷克,托班納家族方興未艾、四麵威風的福,他從攀附上這個龐然大物以來,一直都抱著半個局外人的心態,對黑道上的糾葛矛盾隔岸觀火著,而一夕禍到臨頭,他立刻沒了主意。如果不是因為海麗,他或許此時已經逃回了家裏,準備收拾包袱離開紐約,或許去費城。話說回來,究竟是什麼人會膽大包天到襲擊班納家族的老巢呢?又是塞斯那幫人?抑或是一些中小集團的聯手反撲?這個時候,他突然又想到一件大事——肖恩到底去哪兒了?他現在已然明了,這個看上去對什麼事都漫不經心的大少爺,其實內心裏裝的事情和心眼比所有人都多。說起來,哈德威和肖恩是師徒關係,而且在傑斯看來,這個幹巴巴的老黑道似乎對肖恩還關愛有加,莫非海麗要辦的事還與肖恩有牽扯?
傑斯帶著複雜的心情看著海麗用一根鐵絲三下五除二捅開了門鎖,隨後在嗬斥之下在走在海麗前麵,進了這間依然被如沼澤般的死寂浸沒的宅子。
因為沒有窗戶,也沒有開燈,冗長的門廊顯得十分幽暗,門口的地毯卷著邊,左手側的樓梯陡峭地爬上二層——上麵倒是隱約被窗外的陽光所染亮。傑斯注意到有一些擺設與上次他來時有了變化,比如幾步外木架上的中國花瓶不見了蹤影,而門廊盡頭的餐廳裏桌椅換了擺法等,不過他沒多在意——畢竟一個人能在腦袋上頂著已經被他的體溫焐熱的槍口的情況下,沒法多分神。“走啦,”海麗在手上稍微加了加勁,“東西藏在哪裏?帶我去。”
什麼東西?傑斯無法按耐地側眼向她看去,但緊接著就被槍口頂回來,“那個讓你和那位小少爺起死回生的寶貝——我也真懶得跟你躲躲閃閃了,”海麗忍無可忍地瞪著他,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在那裏?現在就帶我去,否則……”“可你是怎麼知道……”
“砰!”
“少廢話,立刻帶我去。”
傑斯感受著發梢蹭過的彈道的餘溫,束手無策——事情會演變成什麼樣呢?
由於很少拜訪此處,傑斯花了一陣子才在三層找到了通往閣樓的暗梯,海麗自然早就不耐煩到了極點,好幾次都上了保險,險些開槍。最終,站在閣樓下,二人一前一後。傑斯望著閣樓的小門,心裏有種詭異的恐懼感。海麗聽上去絲毫沒有不適:“你先上去,別耍花招。我隨時可以斃了你。”
無奈之下,傑斯隻好順從命令,攀上梯子。就在他伸出手,剛剛碰到門板的時候,一陣八音盒的樂聲從門的另一側傳來,在水一般死寂的宅子裏,聽得清清楚楚。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怔住了,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互相愕然而望。隨後,他們都不由得死死地瞪著閣樓的門口——翻板門開啟,露出一張男人的臉,他有著一頭金色的頭發,和一雙褐色泛紅的眼眸。這個男人也看到了下麵的兩人,他微微眯起眼睛,衝他們露齒一笑:“嗨,這可真是太棒了,對吧?”
………………
街道恢複了寂靜,遠處有汽車引擎的聲音漫來,幾聲寒鴉劃過樓群上空。百老彙劇院頂上此刻已經空無一人,而在四層的一條廊道裏,沐浴著左手邊的落地窗灑進來的陽光,莎麗·懷特和威利·吉伯特並肩慢慢走著。不久前,莎麗反複告訴威利,巴拉克·班納帶來的這場腥風血雨無法幫助到她,並哀求離開風聲呼嘯的天台,威利立刻答應了。於是此刻他們走在這條廊道裏,幾經懇求下,打開了話匣子的莎麗輕聲敘述著與“歌”有關的往事。
“……當時懷特家族的同一代裏,我的父親排行第二,而很有趣的是,我和排行第三的,也就是我的伯父,僅僅相差5歲。所以,從某種,不知道這麼說好不好,某種意義上來說吧,我與伯父的關係,其實比與我父親的感情還要深。那個時候,我父親還有一個貼身的管家,負責打點父親周圍一切雜務,叫哈德威先生……”
“萊姆?”威利突然插嘴。
“呃……什麼?”
“請問那位管家的名字是叫做萊姆·哈德威嗎?”
莎麗低下頭,蹙眉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不清楚。一方麵那會我還小,另外周圍人都隻稱他為哈德威先生,我也沒有興趣多問。咳,”她清了清嗓子,繼續講下去,“我的這位最小的伯父名字叫做卡爾,卡爾·懷特,所以我下麵還是叫他卡爾吧。他……他是一個音樂方麵的奇才,尤其是在我的這個有著驕傲的音樂傳統的家族,當時他的才華和鋼琴上的造詣,為他贏得了相當的家族上下的尊敬和愛戴。他雖然年紀不大,但是經常被我的祖父母帶著,出入社交場合,與當時各大名流打交道,這樣的待遇其實連我的父親都沒有享受過。卡爾呢,其實不太在乎這些,他隻是打心底的愛著音樂——你知道,他總是從外麵買回來很多老的樂譜或手稿,有的是很有耳熟能詳的名作,有的可能僅僅是一個不得誌的小藝術家的遺稿,他拿回來彈,很快就能夠彈得出神入化。所以,他因為飽受重視,甚至房間都在最好的位置,和我的房間隔著很遠,所以每次我來找他陪我玩,我就好久好久都賴在他的房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