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廳邊緣擺著一個火爐,微紅的木炭吐出柔和的無色文火,蘊著火上的砂鍋,淡淡的草藥味彌散在廳中,微微發苦。火爐旁邊不遠的台子上,一隻木盒敞著,有杆小小的藥秤橫在上麵,盒中空空如也。
莫先生捧起酒盅,率先敬酒,道:“聶公子獵虎相助,老夫代人先行謝過,旦飲此一盅。”
雙手捧盅,聶離將酒飲盡,醫館的酒度數不高且微濁,入口感覺比孫策帶來的酒差了不少,顯示出這並不如何富足。典韋在為聶離斟滿酒後放下酒壺,也入席坐下,為自己也倒了酒,卻沒有入口,看起來心事頗重。
“老先生客氣了,碰到老虎隻是恰好,不過莫老先生居然提到,那容聶離問一下,典兄現在想要救治的病人情況如何?”裝酒的銅壺在手中一傾,將酒盅倒滿,聶離問的好像漫不經心。
莫先生神色微亂掃了典韋一眼,打個哈哈,“小公子病情已然無礙,謝過聶公子勞心問候。”聶離視線向典韋方向略偏,卻見他隨著這句話肌肉厚重的肩膀又是微微一沉。濁酒沾唇,聶離也不飲,已經清楚的知道事情不像莫先生說的那樣簡單。
曲指彈在銅壺上,彈起的響聲頗顯沉重,他單手捏盅,離開嘴邊向莫先生一舉後,仰首飲盡,聲音比之前大了不少,似是微怒道:“聶某向來講究以誠待人,莫先生、典兄的招待禮數周全,可這誠意缺缺,酒也喝不出味道啊。”
“這……”莫先生略顯尷尬,尤詳裝成無事神態,溫言問道,“聶公子這是何意?”
聶離看了看隨著他這句重新抬頭的典韋,卻見驅虎好像趕兔子的巨汗眼瞼微腫,有一層黑圈,不由微微搖頭,起身,合手,正聲道:“既然莫先生這樣說了,那我開門見山。我次來陳留找典兄本有要事,隻是此間典兄神情萎靡,氣概不佳,為使典兄安心,所以特請兄將眼前所遇難事明言一講,令聶離可以略盡薄力。”
看病時,一家醫館無力醫治必然會去尋下一家去找個說法,聶離在前兩家醫館沒有得到任何消息,又因為當初看到典韋去獵虎治病覺得這病不會是小病,因此認為典韋應該不在陳留城中看病。
隻是意料之外得在大門緊閉的第三家醫館裏找到他和醫館先生,又結合此時典韋苦的幾乎能滴出水的臉色和略顯強顏歡笑的莫先生,所見種種,足以讓聶離肯定,那素未謀麵的小公子的病情醫治工作,到現在進行的並不怎麼順利。
自己此行讓典韋回歸的目的在此時顯得無從談起,所以他果斷轉換了目標,希望用自己出一份力,解決當下的困難,再說典韋回歸曹操的事。
“聶兄弟!你這?”典韋微驚,也出了聲。卻見聶離徑直起身,來到莫先生身前,在行囊裏取出一個小袋,解開袋口將其中物倒在莫先生身前幾案上。
莫老先生在苦笑中視線微低,卻被聶離倒出來的東西小嚇了一跳。
黃橙橙的散金塊亮的晃眼,製式規整,成色又屬上品,五塊看製式足有五兩,而這五兩金換算為五銖錢,便有足足三萬錢。
將錢袋也放在莫先生身前幾案上,聶離看起來微怒的神色緩和了不少,道:“看老先生未去其他醫館求同行相助,可見對病情已經有了把握,而此時典兄又麵帶苦色,又見依然有難處。聶離竊以為,在此種情況下麵有困難最大的可能便是缺金,不知這些,夠不夠?”
莫老先生捏住了山羊胡,隨著聶離的話看向了火爐旁空空的木盒。
廳內在此刻變得沉靜,隻有那火爐文火不時發出微弱的響聲,而後打破這沉靜的是一個讓此刻裝作微怒裝的聶離頗為意外的陌生聲音。
“典叔莫先生厚恩,衝兒甚是感激,隻是若被衝兒拖累令兩位行自己不屑之事,還請來者從那來,回那去!”
這從內室傳來的聲音略顯稚嫩,卻在言辭間現出威嚴,他打破了這片刻寂靜,將廳內三人的視線全都吸引了過去。
那是一個身材不高看起來十一二歲的小少年,他麵容頗為清秀,單手扶著門框撐著身體,顯的相當虛弱,向外看來,也在三人的諸事中,他的眼神由朦朧漸漸清澈,然後,站直身體,與站在廳中的聶離對視。
聶離嘴角掛的笑好像僵住,略顯呆板,隻是眼角有根筋一跳一跳,頗為形象得把笑麵狐狸發怒的神態展現在小少年麵前。
小少年傲然而立,病弱身軀仿佛帶著令人豔羨的天資,聲如清泉叮咚作響,小小年紀卻令人不禁遙想十年後,當他長大成人將會是何等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