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離回頭看看曹衝意外的神情，又看看街道上人們差異的目光，不由哭笑不得，對李老漢低聲道：“您年紀夠做我爺爺的了，這一拜我壓力可有些大，現在咱們都要被人圍起來了，還是走吧，到酒館裏說話。”
李老漢看看周圍人們詫異的神色，隻好點點頭跟著聶離兩人到酒館，找了作為坐下，聶離叫了一壺酒擺在麵前充當門麵。店家對聶離這個財主記憶猶新，又似乎聽說了兩天前李永的事，見今日他他帶著鬥笠低頭近了酒館，猜到他不欲露頭，便也沒聲張，隻是默默端上一壺好酒，低聲說送與你們，便退下招呼其他客人了。
曹衝神色略奇，坐定後開口道：“怎麼走到哪都能碰上認識的人，如果我沒記錯，你在陳留呆了總共才三天，其中還有一半以上時間在睡覺。”
三人坐低後，聶離也摘掉鬥笠，道：“酒館老板是我在這弄車去李永府時因為我是個財主才記下我的，而這位李老伯是我在入城時偶遇，然後有些巧合就熟悉了，沒想到在現在還能碰上，真是緣份。”
李老漢感慨道：“李老還隻是個身無分文，心中隻剩下仇恨的窮漢，隻是若不是聶公子幾次出手相助，李老漢已成了刀下之鬼，或在城外落魄，哪能像今天一樣在全家血仇得報後，心神暢快，坐在這酒館裏向恩人道謝。”
麵對兩人的目光，聶離隻是聳了聳肩，喝了杯酒才開口，“李老伯，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李老漢麵色一滯，聲音顯得沒什麼力氣，“我想去給全家燒些紙錢，告訴他們大仇得報，叫他們安心。至於我，如今已經五十有餘，世上有隻剩我一個，又能有什麼想法。”
聶離搖搖頭，道：“老伯能在盜匪手下逃了出來，又在魏辛刀下死裏逃生，並且讓我知道了李永和魏辛的勾結，這福氣可不小，又怎麼能輕易浪費掉，放棄活下去的希望？古語有雲，枯木尚逢春而有心芽，如今大仇得報正是心神舒暢，也好趁著現在重活一遭，替故去的家人將這人世種種體驗一遍，才不負人生二字。”
等到聶離說完時，李老漢已經苦笑連連，顯得手足無措，最後冒出一句不敢當，隻是雖說他嘴裏這麼說，神色也顯得不是那麼苦了。
曹衝嘴角微揚，這是他在靜下心來後第一次看到聶離的另一麵，安慰起人來語氣柔和，對人內心所想拿捏極準，好像個滿頭白發的慈祥老頭，雖說平時的表現方式有些，奇特？
顯然聶離在事情結束後，在跟曹衝幾次見麵中都在拚命破壞著自己的美好的後果已經產生了。
少年綜合考慮了一下，得出結論：是個好人呐。
大概，聶離如果真懂讀心術的話，大概會對這句往往跟著“但我們不合適”後綴的話而淚流滿麵吧。
“我在這有個長輩他開了一家醫館，隻是沒人幫忙顯得有些麻煩，回頭老伯和我一起去他那裏，我想他不介意多個人幫忙，也算是能用自己的雙手吃上飯。”
聽見聶離把主意打到莫先生身上，曹衝感覺這建議還不錯，便也沒說什麼。
李老漢見此，隻得連連拱手，卻也應下了聶離的建議，之後，他看看聶離和曹衝，略帶疑惑道：“公子此次李永與盜匪一並覆滅，正是舉城歡慶的時候，公子不隨他們一起，又怎麼會在這裏？”
聶離看看頭微微低下的曹衝，道：“我們去拜祭一個長輩，她用自己的命換來了兒子的命，讓我很是敬佩。”
李老漢和曹衝隨著這句話都沉默了良久，之後，李老漢看看情緒明顯低落的少年，苦笑道：“這位公子可知李老漢此生最遺憾的事情是什麼嗎？”
見李老漢向他開口，曹衝抬頭，低聲道：“李老伯請講。”
“我平生最遺憾的，就是當時遇上盜匪，盜匪勢不可擋我讓子孫先逃，可我卻沒能擋住他們一點，而後我子孫俱死反倒我自己撿回了命。”他的話顯得無比苦澀，“我恨我無能，也恨我救不了一家人，而令長輩將您救了回來，我想他一定沒有遺憾了，還請公子節哀，活到最好，才不負令長輩的期望。”
這是你安排好的？
曹衝側頭看向聶離，眼神中似乎傳遞出了這樣的信息。
雙手一攤後聳肩，聶離表示自己很無辜。
之後，他上前拍了拍李老漢的肩膀，聲音恰好能讓在一旁的曹衝聽到。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老伯節哀。”
而此時的曹衝已經站起身來，脊梁筆直，恢複了初見時那令人心折的神童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