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米.卡特任美國總統時美國經濟狀況頗糟,競選中敗給了裏根。當記者問他,他的經濟顧問有什麼作用時,他說,這些經濟顧問作的預測連他家鄉算卦先生算的卦還不如。不管他這話有什麼情緒,經濟預測與算卦的確大有不同。
算卦是什麼?說得好一點,它是揣摩人的心理,或迎合討好,或故作驚人。這些話,好也好,不好也好,都沒有什麼根據,也無法證實或證偽。經濟預測是什麼?是根據已掌握的經濟規律(總結成理論)和相關信息,對未來經濟狀況或走勢作預期。這兩者本來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但讓我想起卡特這話的是今天仍有些經濟學家的預測采用了算卦的方法,結論連算出的卦都不如。
國人愛聽好話,算卦者大多迎合這種心理,告訴你紅運高照,或者要發大財,或者有高官等你去做。聞者大悅,算卦者得點小錢。這樣的經濟預測比比皆是。例如,預言什麼時候中國可以超過美國成為世界老大;或者不用多少年就可以實現超英趕美的夢想;或者亞元將出現,人民幣成為中心;或者股市要衝上5000點之類。有人聽了這類話頗為龍心大悅,這些人也有或實或虛的些許好處。經濟學到了這個地步,不說禦用又能說什麼呢?
算卦多少還是能給人帶來一點精神安慰的。給求卦者一個發財或升官的夢,能讓他興奮好幾天,實現不了也沒什麼大害處。可是經濟預測就不同了。經濟預測是製定經濟政策的重要依據。按著超英趕美的預測去確定經濟政策,經濟不過熱才怪。高燒又不能持續,等發起冷時,豈不又是一次大災難?
經濟學家預測未來經濟走勢不應該根據什麼人的愛好,而應該根據理論和信息。在國外,經濟學家編製了計量經濟模型來預測經濟,其可靠性遠遠高於算卦式的預言。20世紀80年代後期,印度裔美國經濟學家萊維.巴特拉作了一個驚世駭俗的預言,90年代美國和世界將發生30年代那樣的大蕭條,並把他的預言寫成《1990年大蕭條》一書。此書出版後頗有轟動效應,發行量超過25萬冊,並在《紐約時報》的非小說類暢銷書中被列為第三位。但這種預測在我看來缺乏可靠的依據,起作用的還是對資本主義經濟製度持否定態度的意識形態。所收集的資料支離破碎,可以用來“六經注我”,卻不足以得出什麼有意義的結論。
另一位美國經濟學家克萊因也在那時預測20世紀90年代美國和世界的經濟走勢。但他依據的是大型計量經濟模型。他主持建立了大型計量經濟的“林克(Link)模型”。該模型是世界經濟模型,把世界上100多個國家的各種參數聯係在一起,用於預測經濟走勢。克萊因根據這個模型得出的結論是:90年代美國和世界經濟絕不會出現大蕭條,相反,會在穩定中增長,增長率為每年2%~3%。90年代的事實已證明了這種預測是基本正確的。也許具體的增長率不那麼準確,但大方向是正確的。不像巴特拉那樣,把方向都搞反了。
經濟預測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其難度並不亞於給人的未來算卦,出現錯誤的預測並不奇怪。1994年,美國經濟學家克魯格曼曾準確預言了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但他對90年代的美國經濟卻作了錯誤的預期。他把90年代稱為“預期衰退的年代”,結果這卻是美國經濟史上繁榮時間最長的年代。但這無損於他的名聲,他仍然作為優秀的青年經濟學家(40歲以下)獲得了有小諾貝爾獎之稱的“克拉克獎”。
無論經濟預測是對或錯,我們還是需要經濟預測的。問題在於如何改進經濟預測,使它盡量能接近未來的實際。經濟預測最重要的還不在於信息或技術手段,而在於態度,進行經濟預測的人或機構不能帶著算卦者的心態,總揣摩上司的意圖,以達到討好的目的;也不能意識形態先行,是為了證明什麼。經濟學講究拋棄價值判斷的實證分析,在經濟預測這個問題上,這一點特別重要。經濟預測不是算卦的含義,首先就在這種態度上。
經濟預測與算卦的另一個重要差別就在於前者是有依據的,後者是胡說。經濟預測的依據首先是理論。理論是對經濟規律的認識,也是對各種經濟變量之間關係的闡述。所依據的不能是空洞無用的理論,而是經過驗證的理論。經濟預測時通常是用計量經濟模型表述理論。計量經濟模型要得出有意義的預測結論,必須輸入各種實際數據。經濟模型再正確,輸進去的數據不對,結論也不可能正確。統計資料要反映真實情況,不能是為政治或別的什麼服務。理論和數據是經濟預測的依據。
算卦是一次性的,騙完你就永別了。但經濟預測要經常進行調整。各種經濟變量總在變動,還有許多難以預料的隨機變量,以不變應萬變的經濟預測與算卦一樣毫無意義。
實事求是的態度是結論在調查之後,而不是用調查證明什麼結論。這一點不適用於算卦,但適用於經濟預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