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故畫看了他一眼,自然知曉他想要問的是什麼,沉吟片刻,微微頷首,後者見狀,咧嘴一笑,好似鬆了一口氣。如此,這番受傷,卻是值得。
牧野故畫既服食了葵水天靈參,無論是澹台家,或是牧野家,自當不會錯過這難得機會,竭力幫助她煉化此靈藥,終於昨日出關,牧野故畫那因身體頑疾而不可修行的實力,逐漸開始恢複,而她自己也發現,能夠如常人那般開始自行修行了。雖然體內那先天的傷勢,仍舊不容樂觀,一步未曾停留的緩緩惡化,但至少,修為不再流逝,並且可提升修為,自身仙靈之氣愈發充溢,那麼亦可抵禦這般傷勢,雖不能根治,但延遲,和減少疼楚,卻是能做到的。
實話說,那日忽然見得澹台流蘇屈膝倒地的情形,牧野故畫這一生隻怕都難以忘懷,自她認識澹台流蘇開始,這是第一次見得幾乎從未有過失敗,永遠盛氣淩人的他,露出這麼一麵。亦是至此之後,澹台流蘇在她麵前便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般,多了許多以前她從未見過的樣子,神態,及言語。
她這才知曉,或許從那一刻開始,她才算真正開始認識澹台流蘇這個人吧。
“你在想什麼?”
見得牧野故畫兀自有些出神,澹台流蘇疑惑問道,故畫微微一愣,旋即搖頭,“沒,沒什麼。”說著,便是站起身來,正要說些什麼,卻是遠遠瞥見步入院內的幾道身影,秀眉悄然一斂,道:“你自己好好歇息,別再胡鬧了。我先回去了。”
澹台流蘇隻是一怔,便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兒,是有人來了,無須來人現身,他便已察覺出來人的氣機,轉瞬,那柔和的神色頃刻消散無蹤,換上一張冷峻沉凝的麵容。
步入屋內的是一個中年美婦,妝扮華貴,舉手投足間,一股壓抑人心的威嚴無形散開,再她身後跟隨著兩個麵無表情的中年男子,皆是黑衣白袖,牧野故畫知曉,這乃是澹台家中培養的精銳之士,便好似牧野家的蕭翎衛一般的組織,而這二人,幾乎便是當得這組織中的首領級人物。
“墨姨!”
牧野故畫神色淡然的微微福了福禮,那容顏極為不俗的美婦淡淡看了她一眼,並無多少柔和,隻是輕輕“嗯”了一聲,算做知曉,便不再看她,而是將目光轉向床榻上的澹台流蘇,這才多了幾許隱晦的柔和。
“你們先出去。”
美婦輕輕言語一聲,亦不知是在對她身後的二人吩咐,還是囊括牧野故畫在內,不過怎麼都一樣,牧野故畫亦是沒打算繼續在這兒留下,在那兩個黑衣白袖人恭敬應了一聲後退出房門,便也見禮,言說要回自己房間調養身子。
美婦隻是緩緩點頭,連言語都不願多說一聲,牧野故畫這才看了床榻上的澹台流蘇一眼,拾步而去。
待得屋內隻餘她二人,床榻上的澹台流蘇才有些冷漠的淡淡問道:“你怎麼來了?”
美婦瞧了他一眼,又兀自將這屋內的陳設打量一番,最後將目光落在床榻幾案前那個幾乎已空,僅有些許殘留的瓷碗上,冷笑道:“你那深愛的女子便是這般照顧為她受傷的你?雪梨粥?她難道便不知曉,這對你如今的傷勢非但沒有絲毫裨益,還會延緩傷勢恢複嗎?”
“她要如何照料我,好似與你無關吧!”
對她,澹台流蘇便是恢複了往常那不近人情的冰冷模樣,那美婦對於這澹台少主,上仙界中的第一奇才卻是絲毫不怯,冷哼一聲,“我這做娘親的便也不能言語兩句?”
原來,她便是澹台流蘇的親娘,當代澹台家主曾今的紅顏知己——墨紅顏。
天下人都知曉,這澹台家的少主,上仙界屈指可數的青年奇才,其最開始的身份,隻是一個私生子,一個受盡天下人白眼與嘲諷的私生子。
他的娘親,也就是墨紅顏,這個百年前名冠天下的女子,在與澹台錦繡一番癡纏愛恨後,卻是最終沒有步入澹台家的大門,反是嫁給了另一個震懾諸天的大人物——奕劍聽雨閣現任副閣主,安擎天。
澹台流蘇緊抿著唇,再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卻是轉向別處,緩緩做起身來,雖是牽扯著身上的傷口,卻是沒流露出多少疼楚的模樣,隻是淡淡道:“我的娘親,在嫁給安擎天那狗賊的一刻,便已經死了。”
墨紅顏亦不動怒,隻是黛眉微微一挑,雍容華貴之極的容貌下隱藏一絲薄怒,卻終究是沒有發作。她輕輕呼吸一口氣,銳利的目光再次柔和下來,略待譏諷道:“若無你這在你眼中早已死去的娘親,你真當你能成功闖過十二葵水陣嗎?就憑虎兒那毛頭小子偷取出來的傳承靈寶?”
“再過十年,不,數載,我一定能夠隻身闖過。”
澹台流蘇咬著牙,狠狠道。
墨紅顏:“但至少,這次你不行!”
澹台流蘇沉默半響,“欠你的,我定會還你。”
墨紅顏朱唇嚅動,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手腕兒一翻,卻是多了一個飽含仙靈之氣的碧綠瓷瓶,隨意扔在床榻之上,留下一句冰冷言語,便飄然而去。
“你是澹台流蘇,將來要繼承整個澹台家的存在,你的身份,注定你不可對任何一個女子心生情愫,便是她是牧野道藏的孫女兒也不行。當天下在你手中,你才會發現,所謂的情愛是多麼愚昧可笑。”
“砰….!”
關門聲,瓷瓶的碎裂聲,相繼而起。
屋內,澹台流蘇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雙目血紅,緊握的雙手青筋暴起,低沉道:“天下….與我何幹!”
身份駭人的中年美婦一路飄然而出,早已在外等候的兩個中年男子緊隨其後,出了院落,九曲十轉,她驀地頓住腳步,頭也不回道:“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教他好生看顧好自己的兒子,若是連這點兒本事都沒有,莫怪本尊徹底看輕了他。”
言罷,不待二人回神兒,身形頓作一縷清光,消失不見。
餘下的二人麵麵相覷,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兒來,正欲回稟,忽地,身後傳來一陣奇異波動,他二人先是一怔,旋即麵容一肅,恭敬回轉神來,欲要見禮,卻是被來人揮手止住。
他若隱若現的虛影,遙遙看向女子離去的方向,良久之後,方才傳來一聲悠揚歎息,“紅顏…你何曾不是將我看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