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後座看不到淩寒的神色,卻也能夠想象到淩寒此刻的臉色該是多麼的難看。然而,饒是如此的狀態,淩寒的車開的依舊是很穩當,他的自製力和情緒控製都不弱。
“我跟你大哥做了筆交易,你大哥安排你去青島幫我和章帥劫那一批軍火,我讓你乖乖的回到你大哥身邊!”
許遠征淡淡的說著,就如說家常事。
淩寒再難控製情緒,猛地踩住刹車,隨著一聲刺耳的急刹車聲,車迅疾的刹住,停在了路邊。刹車太猛,車還是有些側歪,差點就撞到了路邊的樹上。
許遠征明顯是早有準備的,直接扶住了車把手。倒是蘇澤反應不及時,一下子撞到了擋風玻璃,頭撞了一個大包。
淩寒坐在座位上,手按在方向盤上,努力的克製著衝到後座上打許遠征一頓的衝動,壓製著憤怒的情緒。
其實,他早有猜測,但是,聽到許遠征這麼直白的說出來,他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上次許遠征路過揚城去滁州,許遠征的告密害得他被大哥狠打;他跑去了北平,準備帶綠蘿一走了之,卻因著大哥的命令,他忍者一身傷痛去青島劫運軍火。等他回到秦皇島的時候,綠蘿已經遠赴日本,留書隻是寫著江湖相忘。他失去希望,無所期待,隻能回到大哥的身邊。
而這些,隻是大哥跟許遠征的交易。
淩寒的心像是被淩遲一般,一陣陣的抽痛。
很長時間的沉默,氣氛像是凝固了一樣。
“淩寒,你知道,為什麼綠蘿會離開你嗎?”
許遠征問道,聲音很溫和。他已經激怒了這個重感情義氣青年,他需要讓他平靜下來,冷靜下來,去思考,去接受。這是殘忍的事情,但是,他必須麵對,忍下來,才能成長。
雖然麵對的是淩寒的敵意甚至恨意,但是,也不妨礙他覺得自己像個兄長一般去教導他。
淩寒咬著牙,沒有說話。
“你大哥根本就沒有想會趕你走,也沒有想到你會走……他打你隻是希望你能醒悟,可是,你眼中的小美人比你沐家的榮耀和你的前程還重要。我告訴綠蘿,你離家出走隻是因為要跟她在一起。你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將自己置於沒有家門逆子沒有退路的地步,跑去告訴綠蘿你無路可退,所以她真愛你自然是不會不管你,要跟你生死相隨了。可是,我告訴她,隻要她按照我說的做,我就能夠讓你回家……”
“我給她分析了你們的未來。如果她跟你在一起,你們一輩子都會背上罵名。恐怕你是再不敢用真姓名,可饒是如此,沐家名聲也會因為你的舉動成為笑話,你們的故事會是鴛鴦蝴蝶派小說家筆下在報紙上連載的好戲……”
“縱使不論出身,你也是空軍的佼佼者,是青年將領中最卓越的。更何況,你還是揚城督軍的弟弟,有著旁人都沒有的機遇,也有著旁人沒有的責任,隻要你想要,富貴名利觸手可及,但是,你的家族走到現在,許多的責任也不容你放棄!”
“我知道你現在怨恨我,甚至怨恨你大哥。你覺得我們待你苛刻殘忍。可是,你失去的隻是一個戀人,有那麼多人,就是生活在揚城的普通百姓,就是普天下的百姓,他們在戰亂中失去了性命,妻兒,家破人亡,跟他們比,你覺得你受的這點算什麼?一個人長大是很孤獨的,但是,孤獨中你也會變得更堅強……”
“一個迎來送往的舞女都知道該怎麼選擇,你卻偏還糊塗了那麼久……”
“你對她是有情有義,她對你也是有情有義,但是,你們就是不能夠在一起。這是你們的命。大丈夫做人,就是要有取舍,你得舍得了心頭好,變得更堅強才能走的更遠……”
許遠征道,半是解釋,半是鼓勵,半是嘲笑,半是安慰。
淩寒始終沉默著,卻漸漸的放開了抓著方向盤的手,繃緊了的身子也緩緩的放開了。他靠在椅背上,感受著心中的起伏,與痛楚。
他跟她,終究是無緣的。
他也會變成跟大哥,跟許遠征一樣的人嗎?要放棄許多的理想感情與期望,就在戰亂頻仍的年代,浴血征戰?
在藍玉堂的宅邸,綠蘿一字一句的說著“我隻想好好的做生意人,能夠好好的生活……你隻須記得,我是沈晚晴……”
你要好好的,而我們,相忘江湖……
“許大哥,我知道了。”這是最平淡無奇的話,可說出每個字,都像是在心頭劃下了重重的一刀。
許遠征緩緩出了口氣。
這一條路,注定很難,但是,眼前這個驕傲而倔強的青年,踩著荊棘,堅定的上路了。
“淩寒,你跟蘇澤換一下,讓蘇澤開車吧。”許遠征道。
“不用了,我沒事兒……”淩寒道,複又打著火,穩穩的開車。
蘇澤看著淩寒,有些微的緊張。
許遠征卻很是放鬆的靠在後座上,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