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娘是唯一的一個證明許盛業惡行的人,孤掌難鳴。
這麼好的丈夫被婦人砍殺,定有隱情,所有的證人證言直指這個核心。刺史大人驚堂木一拍,怒道:“犯婦許柳氏,究竟為何殺夫,從實招來!”
母親匍匐在地,不住地磕頭:“委實是被打罵L儒不過,一時氣憤——”
刺史冷笑道:“誰家夫妻不口角?誰家婦人吵架了便要殺夫?這中間必有隱情。許柳氏,你病體初愈,不禁刑罰,還是從實招來,以免皮肉之苦。”
母親磕頭道:“民婦委實是受辱不過,激憤之下才將丈夫殺死。”
刺史大怒,扔下一根令簽道:“看來不動刑你是不會招。來人,上拶子。”
也叫拶指或拶夾,是一種專門用來夾手指的刑具,多用於拷訊女性,由五根圓木組成,各長七寸,用繩子穿連小圓木套入手指,用力收緊繩子圓木就會緊夾手指。人的手指少肉,這種刑具極為摧殘骨頭,十指連心,一般人挺不過這樣的苦楚。
那衙役隻收了一次,母親便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一桶涼水潑過去,母親幽幽醒來,氣息微弱。
刺史問道:“許柳氏,你招也不招?”
母親的臉上,分不清是水還是淚。她的頭發都粘在鬢邊,顯得格外憔悴與絕望。
“民婦願招。”
“說,你為何殺夫?”
“民婦與人有私,數次私奔被丈夫追回。要想與情郎長相廝守,無奈隻能殺之。”
“案發當日,可有人助你?”
“民婦情郎在旁相助,故而才能將丈夫殺死。”
“你女兒呢?”
“我女從鎮上歸來,累極而睡,並不知情。事後我們叫醒女兒,隻說這是遠房親戚,接我們去走親戚,一同出門逃走。”
“你那情郎和女兒呢?”
“看見有人追來,情郎慌張失措,跟小女一起滑落山崖,生死不知。”
“那情郎是何人,何方人士?”
“是民婦在何家村時認識的收藥商人,名字——”母親頓住。說謊需要天分,編到此處,她實在編不下去了。總不能隨便說一個收藥人的名字,讓他從此惹上無妄之災吧!
刺史以為有心隱瞞,一拍驚堂木:“許柳氏,你可想受刑?”
母親哭道:“大人,民婦冤枉!”
刺史怒道:“大膽刁婦,出爾反爾,上刑!”
木棍夾著手指,母親的臉轉成青白的顏色。嘴唇上更是一絲血色都無。她再一次向酷刑低頭,含淚呻吟道:“情-郎-名字-叫-吳有-才,是早年在何家村收藥的商人,本想托人說親,不想一筆生意耽擱了,等他回來,民婦已經嫁與許家。後來他借故轉道許家村收藥,與民婦再續前緣。民婦上山采藥,便是與他在山中私會。”
“那吳有才何方人士?”
“民婦所知不多,隻知他是長安人士。”
刺史滿意地問道:“許柳氏,你所說可是事實?”
母親磕頭:“不敢隱瞞,句句是實。”
書記將供詞讀出,讓母親畫押。看著那鮮紅的印泥,母親抬起顫抖的手——一個印記摁下去,她便成為D婦,惡婦,為了Q欲私欲,背信棄義,裏應外合謀殺親夫,千刀萬剮不足平民憤。
堂上靜得一根針都聽得到。母親抬頭看上麵,堂上諷刺地掛著一張藍底金字的大匾——明察秋毫。刺史大人威嚴肅穆,穿著朝廷的官服,帶著朝廷的帽子,拿著朝廷的俸祿,管理著朝廷的小民。
她笑了一笑,咬呀摁下了指印。
刺史打人一拍驚堂木,宣布:“許柳氏收監。告示各街道碼頭,通緝同案犯吳有才歸案同審。”
“退堂!”
母親癱倒在地,被衙役像拎紙片一樣拎下堂去。
許家的人們莫不歡欣鼓舞,齊呼青天大老爺英明決斷。
張大娘在阿牛的攙扶下走出公堂的時候,腳一軟,暈倒在炫目的陽光下。
我那時坐在雞鳴寺後院的僧房裏,默念著慈悲咒。我的一左一右,各有一個真正的小沙彌陪著,也是看護著我。慧明師傅不許我去聽審。她跟從山裏趕來的慧真師傅一起去的。
她們回來將整個過程轉述給我,我已經欲哭無淚。
“因奸謀殺親夫,該當何罪?”我一動不動地跪在蒲團上,手持木錘問道。
“斬決。”慧明師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