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慈師傅也是一身白色的睡衣,手持念珠,不斷地在默念著經 文。
女皇陛下凝視我良久,問道:“我聽靜慈說你有醫術?”
我知道我眼前的這個年老的婦人不僅擁有帝國至高無上的權力,還擁有超越常人的洞察能力和智慧。我若對她有任何隱瞞,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哪天被她發現我說謊,後果不堪設想。
我垂頭答曰:“回陛下,民女略知些藥草。”
女皇陛下問:“這是你家傳的技藝?”
我依舊如實回答:“民女母親以采藥種藥為生,民女自幼跟著母親識得一些草藥,但是配藥一事,並非得自母親傳授,不知何日起無師自通,自然而然就會了。”
女皇陛下與靜慈師傅具感意外。女皇陛下似有不信,靜慈師傅停止了佛珠的轉動。
女皇陛下看看靜慈師傅。靜慈師傅合手念道:“阿彌陀佛,小僧上帝都之前身體不適,若不是她開的藥,隻怕還來不成了。”
女皇陛下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說道:“那你給朕開副藥吧。”
我閉目良久,靜心排除腦中的雜念,感受來自女皇陛下強大的氣場。
女皇便是女皇,即使在病重,氣場依然比我等凡夫俗子要強許多倍。
我睜開眼睛,階下侍立的宮女捧上紙墨。
女皇陛下問道:“你會寫字麼?”
我誠實地說:“民女隻會寫石板。”
女皇陛下顯然沒聽明白:“石板?什麼是石板?”
不知什麼時候上官大人悄然走進來,低聲微笑著替我解釋:“皇上,石板是鄉下的孩子練習寫字的一種石頭做的薄板,四周鑲了木框,用一種特殊的石筆可以寫出字來,以布擦掉,反複寫,節省紙錢。”
女皇笑道:“原來如此。那麼你認字?”
我答道:“略認幾個。是在村裏學堂的窗外偷學的。”
女皇陛下眼中帶著意外和讚賞的神色。上官大人道:“何姑娘,你說吧,我來寫。”她站在端著盤子的宮女前,提起筆,蘸了墨,等我開口。
我說出一串藥名,上官大人一一錄下,然後親自取了另一隻托盤,將錄好的藥方呈送給女皇陛下。
女皇陛下擺擺手,下令道:“傳沈南繆。”
不過一會兒,一個中年模樣的禦醫上前行禮拜見。女皇陛下道:“起來罷。婉兒,你把方子給沈太醫看看。”
上官大人將托盤遞送到沈南繆麵前。沈太醫顯然不知道那是什麼,及至拿到眼前細讀,不由得汗出如漿,麵色在瞬間轉了幾個回合,再次伏倒在地,叩頭道:“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膽大妄為之輩,敢給皇上開這樣的虎狼之藥。”
女皇陛下蹙眉道:“此話怎講?”
沈南繆沉聲道來:“川芎性辛溫,無大害;益母草,性辛,微苦,微寒,倒也尚可,可是這全蠍與附子毒性甚大,神皇天冑貴體,如何能冒這種風險!開此方的人,別有用心!”
女皇陛下的目光,像箭一樣朝我飛射過來。
上官大人侍立一旁,一言不發。靜慈師傅停止轉動佛珠,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號:“阿草有何動機要害皇上?她娘還指著皇上開恩赦罪呢!”
女皇陛下的目光鬆動,變得柔和了些。上官大人上前一步跪倒在地,說道:“臣願為陛下試藥。臣今晚先用此藥,若明日無事,陛下再飲用,臣以為比較妥帖。”
女皇陛下滿意地點頭道:“難為你一片忠心。”她轉頭向我看過來,眼睛裏的精光亮如日月,“何姑娘,你有何說法?全蠍入藥可有何說法?”
我雙手交叉放在大腿與肚腹之間,垂頭道:“民女知道蠍子有毒,可以入藥,但是民女不知道為何要這樣用。”
我看見太醫院的首席禦醫沈南繆的身子晃了晃,搖搖欲墜。
上官婉兒嘴巴張得能塞進一隻雞蛋。
女皇陛下眉毛一挑,忍住怒氣質問:“這是什麼道理?”
我如實回答:“民女靜心感受來自陛下的氣場,腦子自然而然跳出這個方子,實在不知為何會跳出此方。但是民女知道陛下腦中有毒氣運行,有時頭疼難忍,似要有刀斧劈開眉頭中間的地方才能緩解。有時疼得夜晚不能安眠,時有噩夢。民女猜想,大約正因為全蠍與附子有毒,以毒攻毒方能解開陛下腦中作怪的毒氣罷。不過這隻是民女猜想。民女願意以自身替陛下試藥,隻願陛下早日康複,大周江山,黎民百姓都望陛下萬歲萬萬年。”
女皇陛下的眼光將我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最後落在我的臉上。我的頭雖然垂著,卻站得筆直,我的臉平靜無波,沒有一絲驚慌和害怕。寢殿之中,一片寂靜,連一絲灰塵落下的聲音都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