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我聽見女皇陛下說道:“煎藥!”

一殿的人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耐心地等,一直到兩份濃濃的藥汁被端進來,寢殿之內飄滿了藥香。試藥太監上前要端起一碗,被女皇陛下喝止:“今日這藥,就讓何姑娘嚐吧。”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我挺直了背走上前,端起其中的一碗,一飲而盡。

我回到原來的位置站好。

沒一會兒,我的鼻中流出血來。沈南繆手指著我顫抖地叫嚷:“陛下,陛下,這人不知是誰派來的,應著大理寺審問!”

上官大人眼中皆是驚悸之色。靜慈師傅坐立不安,不住地默禱。眾宮女都傻呆呆地站著,不知所措。

我自袖中摸出一塊白色的絹布,壓住鼻子,神色自若。

女皇陛下嗬嗬笑道:“沈南繆沈南繆,虧你還是太醫院的一塊牌子。何姑娘前幾日受了鞭傷和杖傷,又感了天氣的暑熱,內心焦慮母親的冤情,毒氣鬱結在心,此藥原有疏通脈絡,疏導滯氣之功效,全蠍更是以毒攻毒,那毒氣自鼻中排出,病便好了一半。我雖不是醫生,但是先皇在生之時體弱,我在旁邊聽著,也懂些醫理了。你這太醫是怎麼當的?做人呢,要當好差,少些私心雜念,天地自然就寬了。”

沈南繆連忙匍匐磕頭道:“吾皇英明!”

女皇陛下道:“把藥給我拿來吧。”

沈南繆膝行半步,再次諫言道:“請陛下明日再喝吧。”

上官大人也跪下附奏道:“請皇上明天再喝吧。”

女皇陛下伸手接過碗,笑道:“當初先皇在世時,有頭風之症,發作得最厲害的時候,不僅頭疼欲裂,還天旋地轉,頭昏眼花。太醫院無數的醫生看過,沒有一個管用的,最後還是民間郎中秦鳴鶴揭了皇榜。他為先皇行針,幾次緩解先皇的疼痛,可是指標不治本,這頭風之症還是不時發作。後來朕問,難道就沒有什麼法子完全治好嗎?那秦鳴鶴說,法子是有,要用銀針在先皇的百會穴和腦戶穴各刺一針,將滯停在先皇腦中的淤血引出來才行。朕那時年輕,也是關心則亂,便喝道,天子之頭豈是你隨便紮的?天子之血又豈是能隨便放的?你這是要弑君!朕喝令將之斬殺。倒是先皇勸我,說秦醫生乃民間仙品,無緣無故為何要弑君?何況醫者父母心,與其這生不如死地痛著,不如且讓他一試,若果真刺死了朕,你再殺他不遲。”

“到底是先皇有些膽識,竟給這秦鳴鶴治好了。這何姑娘未必不是另一個秦鳴鶴,朕的膽識,難道還比不過先皇麼?”說完,她笑了笑,把藥一飲而盡。

所有的宮人都跪下,齊聲稱頌:“吾皇英明,膽識過人!”

我垂首不語。我身上的傷正在結痂,不能跪拜,唯有站著。

女皇陛下揮揮手,說道:“都退下,各自睡吧。靜慈,你再陪朕一晚,朕明日便放你。”

靜慈低首合十道:“能在宮裏伴駕,是小僧的福氣。”

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住處。到了我的房間,我疲憊得長出一口氣。悠蘭給春雨使了個眼色,春雨連忙關上房門。悠蘭湊到我身邊一邊幫我解衣,一邊長長地鬆一口氣說:“何姑娘,今天真是命懸一線!我和春雨都捏了一把汗。若是姑娘有個什麼事,我們倆說不定也會跟著遭殃呢。”

我驚詫地問:“之前我根本不認識姐姐們,姐姐們不過是奉命行事,為什麼會連累姐姐們呢?”

悠蘭歎氣道:“這就是宮廷,沒有什麼道理好講。宮裏死個人,跟死隻螞蟻沒有區別。”她收起我的衣服,扶著我躺下。

次日起來,聽說女皇陛下的頭疼之症得到緩解,闔宮為之精神振奮,喜氣洋洋。忠侍衛被女皇陛下放出宮休息,順路到這邊,又送來兩瓶治傷的丸藥。女皇陛下派太監送來許多賞賜,其中有一些綾羅綢緞和一些首飾。

一時間我住的院子門庭若市,悠蘭和春雨忙的團團轉,不住地打賞那些前來祝賀的宮人們。

等這些人漸漸散去,我內疚地說:“勞煩兩位姐姐了。那些打賞的錢,我先欠著你們,等哪日出宮,我把皇上的賞賜變賣了還你們。”

悠蘭抿著嘴笑道:“皇上的賞賜怎麼能賣呢?洛陽城裏哪家鋪子敢收宮裏出去的東西?何故娘放心,那打賞的錢不是我們的,是今天忠侍衛料到這一出,送過來的。”

春雨也擠擠眼笑道:“忠侍衛對何姑娘真是不同呐。若是西門姑娘知道了,又要吃醋!”

兩個人笑得跟銀鈴似的。自我入宮以來,這是我們第一次開心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