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時,我們才得到片刻歇息。春雨捶著腰說:“骨頭快散了。何姑娘,你快躺下睡一覺吧,身上還有些傷呢!”
我笑笑:“阿草知道宮裏規矩大,可是現在大家都不在宮裏,就不要講究那麼多,不如一起隨意地躺著休息休息吧!”
悠蘭道:“我們還好,阿忠侍衛一路騎馬,忒辛苦了些。”
我說:“也是。”於是開門出去,對坐在門口的阿忠侍衛歉意地說,“這一路我們都還好,你騎馬太辛苦了,還是進來躺下好好睡一覺吧。”
阿忠侍衛握劍在手,說道:“不妨事。我在外麵也一樣地睡。你們三個,倒是趕緊睡吧。”
他再三堅持,我隻得關了門進艙。悠蘭和春雨,頭一挨床板便睡了過去。我躺在外麵,似睡非睡,一闔上眼便看見母親身帶枷鎖,麵目憔悴地對著我微笑。
耳中似乎聽到有躁雜之聲,我睜開眼左右看,悠蘭和春雨睡得正熟,兩隻麵孔滿是毫無心機的純淨。我爬起來開了窗往前看,隻見有個水手站在船邊跟對麵的一隻船上的水手說話,說的是當地話,我一個字也沒聽懂。
窗的左手下邊,阿忠侍衛靠著艙門抱劍而睡。他的臉上憑添了風霜味道,臉色更加黝黑,緊閉的雙眼睫毛很長,落在臉上居然有長長的影子。
加入對話的水手越來越多,船舷邊聚集了四五個水手,聲音也越來越大,阿忠侍衛猛然警醒,一躍而起,手握寶劍戒備地四處張望。
跟我臉對臉眼對眼,我還未怎麼樣,他的臉倒更黑更紅了。
“你被吵醒了?發生了什麼事?”與其說他在問我,倒不如說他別轉了頭在自言自語。
我皺眉說:“不知道,我聽不懂他們說什麼。”
阿忠侍衛道:“你在艙裏莫動,我去看看。”
他朝著那些水手走去。他的背影顯得高大而寬闊,自信且堅毅。我看見他走到那些水手中間,幾個水手抱著肩,憤憤不平地控訴著什麼。
過了一會兒,阿忠侍衛挎著劍回來,臉色陰沉。
悠蘭和春雨辛苦一路,睡得正香。我起身走出門外,悄悄地問:“怎麼回事?要不要叫醒悠蘭和春雨?”
阿忠侍衛擺手道:“不要叫她們,不知道多久才能靠岸呢。這碼頭上,進港的在一處,離港的在一處。按照道理講,一般人停了船後,要麼換了貨物便要駛進離港的位置,但是這隻船卻橫在這裏不動。有一家昨夜進港後人便不見了,停在這裏,占了兩隻船的位置,擋住了別的船進港的去路。現在大家都排在這裏幹等著船靠岸。”
我奇怪地說:“為什麼不找人把他們的船拖開?”
阿忠侍衛道:“那船是洛陽白馬寺的。”
又是薛懷義的船。他們的東西無人敢惹,大家敢怒而不敢言。
看到岸而不能靠岸,我的心也焦慮起來。
船幾乎靜止在江裏。我看見岸邊那條橫著占了兩隻船位的大船,上麵載的似乎是堆堆碼得很高的貨物,船型之大,是這些船都無法比擬的。如果按照是小商小戶的小船來計算,它就占了至少四船的船位。
前麵的船排著隊,後麵的船也排著隊。我終於按捺不住,走出去問一個水手道:“難道我們不能把船駛出去,靠在別的地方嗎?”
那水手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眼,大約看我人小而天真,所以不以為意地笑著回答:“小姑娘,你以為是個地方都能靠船哪!這碼頭,就這點地方水深沒有石頭,能靠船。別的地方不是水淺,就是水下有大石頭,船靠上去,要麼擱淺,要麼沉船!”
原來如此。大船不比家鄉的小舟和竹排,隨便啥地方柳樹上一栓即可。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我急得口幹舌燥。我們在路上多停留一刻,也許母親便要被多折磨一刻。我眼前不斷晃動的是母親那張蠟黃憔悴的臉。
阿忠侍衛看看我,再看看天色,也急得在甲板上踱來踱去。
連悠蘭和春雨都醒了,起身出來,問道:“怎麼還沒到?”
沒有人回答她們。
沒多久,看見船和船之間,有一艘小舟穿梭其中,上麵站著一個劃船的老漢和一個官差。那官差手中拿著一張紙,他一邊看著紙,一邊核對船上的名號,忽然靠在我們的船邊,向上問道:“武晉忠大人可在船上?”
一個水手連忙應道:“在,武大人就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