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侍衛走到船舷邊問道:“什麼事?”
官差揚揚手中的一個信封道:“驛長大人派在下來接武大人上岸。”
那水手早就拿來一隻吊籃垂下去,官差將手中的信封放進籃子,水手收繩,籃子上來,阿忠侍衛拿信封在手,拆了細讀。
他的臉色變得陰晴莫定。他將信折起來,說:“我們下去。”
船老大聞訊過來送行,客套地說:“本來靠岸後還想跟大人喝兩杯,看來隻能等下次了。”
阿忠侍衛拱手道:“一路承蒙關照,感激不盡。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幾個水手垂下軟梯。悠蘭和春雨見了,戰戰兢兢,嚇得臉都綠了。
我咬牙道:“我先來。”爬上船弦拉著梯子,倒退著一步步往下爬。江上風大,風一吹,我用力不勻,那軟梯在船上上左右晃蕩。
阿忠侍衛急著喊:“抓緊繩子,不要往下看,踩穩了再走下一步!”
我隱隱聽到一個水手的聲音:“這個小妹妹也忒瘦小了些,一陣風都能把她吹到江裏去。”
春雨的聲音說:“啊呸呸呸,烏鴉嘴!”
另外一個水手道:“這是用力的問題。用力不穩,越重越晃得厲害。兩位妹子,等下你們要當心,不要慌,抓緊繩子再也掉不下去的。
原先那個水手補充道:“就算掉下去也沒啥,有哥哥我在呢!”
接著他慘叫一聲:“你這個妹妹,怎麼看著這麼漂亮,踩起人來居然這麼狠!”
在上麵的一片笑聲中,我的腳落在小舟的船板上。那個官差伸手扶了我一把。
接下來便是悠蘭,然後是春雨紛紛下來,最後一個是阿忠是侍衛。
舟子靠岸,早有一台四匹駿馬拉的馬車等在那裏,一個官員模樣的人在馬車邊對著阿忠侍衛行禮:“武大人,小人來不及款待,放了一些幹糧在車上給大人們充饑,莫要笑話。”
阿忠侍衛回禮道:“勞煩大人了。大人工作勤勉,朝廷定不負這樣的官員。”
那驛官眉開眼笑地說:“承讓,承讓。為皇上辦好差,乃是小人的本分。”
阿忠侍衛示意悠蘭和春雨:“快上車,我們趕路。”
悠蘭和春雨對視一眼,過來扶我。我心內感覺不妙,盯著阿忠侍衛問:“是不是我娘不好了?我娘到底有什麼事?”
阿忠侍衛道:“沒事,這幾天要變天,路不好走,所以要連夜趕路。”
我在疑惑中被悠蘭和春雨架上馬車。阿忠侍衛照例是騎馬。馬車在夕陽中向著西方急駛,一直到天色黑透,才隨便在一戶農家敲門求宿。
睡下之前,悠蘭端來一碗熱湯,裏麵有很濃鬱的草藥味道。她說這是阿忠侍衛吩咐大家都要喝的,連日趕路辛苦,容易感染風寒,此藥驅寒健體。
我喝下,一直到天剛亮還在昏睡,被阿忠侍衛抱進馬車都渾然不知。我在昏睡中,馬車踩著早晨的露水接著往西急駛,走過平川走山路,一直走了兩天兩夜,巴州城終於遙遙在望。
我明白那天我是被灌了安神藥。我感到不甘的是,我自幼在草藥中長大,怎麼會中這種雕蟲小技。也許是天長日久,我對阿忠侍衛和悠蘭春雨,都產生了一種無法替代的信任感。這種信任感讓我不疑有它。
同時我心中又在打鼓,我無財無色,奉皇命出京,他們為何要灌我安神藥?聯想起那日阿忠侍衛在船上讀信的表情,我心中更加惴惴——莫非母親出了什麼事?
馬車在暮色中駛近巴州城。在城外山路上,一個黑黑的男人騎馬駛近,後麵一片塵土飛揚。他遠遠地看見我們,連忙勒馬,拱手道:“武大人,你們總算到了!”
阿忠侍衛回頭看看馬車,鎮定地問:“如何?人在何處?”
那個人道:“不好。她執意要待在一個親戚家裏。”接著他驅馬上前,湊到阿忠侍衛耳邊小聲道,“人都上了門板,靠著刺史大人送來的人參吊著口氣,專等女兒回來見最後一麵。”
可惜這句話雖然輕,我還是聽到了。我撩開前麵的窗簾,臉色煞白地問:“我娘怎麼了?她是不是——”我忽然語不成聲,放下窗簾直奔車後,跳下車子往巴州城的方向拔足狂奔。
危急時刻,人有時候是超常智慧的,有時候又是無比愚蠢的。我那個時候無疑是愚蠢的——我跑得再快,怎麼比得過馬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