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
“端熠宸要見慕涼軒?”
秦惠文的漆眉蹙緊了,將信紙揉成一團。秦惠文生得陰鷙,顴骨很高,額紋本就川似的攏著,鷹似的眼睛和微紺的嘴唇如今看上去更像是被招惹的鴉鷲。
“越發擺起譜子,那個庸才端熠宸,除了有長子之名什麼都沒有。之前鬧時疫的時候,他確實說起過他敬服青玉的那夥人。”秦惠文嗤一聲,“還要秦某人給他送去?他是想留下這江湖郎中給他當近臣麼,可別讓這青玉小子毒死。”
“家主說的是,家主不值得氣。”新的隨侍易安給秦惠文捶著腳,“不過那皇子笨透頂,對家主以後也是好事。不然不好左右,麻煩得緊。”
“來信指使秦某人給他送那個半死不活的,動兩步腳來陶朱家都不動,秦崢竟然給他驕縱至此。”秦惠文斜躺在榻上把玩著一隻玉佛手,話裏極輕蔑的,“說來上回宴席沒少拂他麵子,這回給他點好顏色,哄一哄也就罷了——說來那慕涼軒如何了?歇了好幾日,都忘了這茬的事,仔細想來也沒什麼用途。卜羲說了,楚伯玉那毒活不了幾日。就算多給他幾天命,一個江湖客,進宮難比登天,嗬……就把慕涼軒扔給端熠宸做個人情,還活著?”
“應家主的吩咐,還活著。”
“小安,你去帶人吧。”秦惠文翻身打了個嗬欠,“若是半途死了,就把屍體給端熠宸,我們也沒辦法。”
“是,家主。”
易安得了吩咐便去帶人,尋到地方往裏走,越近就是越濃的幾乎作嘔的血腥氣。易安皺著鼻子,和獄吏說明了來意,便往下去見人。
“你們小心著點兒,他這看上去,說不準哪口氣就沒出來。”兩個執刑的鬆了口氣,幫著給慕涼軒從銬子上解下來,“家主是不知道我們花了多少心思,要問還要活著。他一直也裝聾,沒少為難我們哥兒倆。”
慕涼軒幾乎沒了意識,長發鬼似的淩亂掛著,唇角的血涸一路淌到下頜凝了。本來的白衣全是泥和血的狼藉看不出原色,從破碎的衣衫口子裏,瞧得見嶙峋可怖的傷:有的是痂有的是膿,有的傷口還新鮮,嬰兒唇瓣似的張著。深深淺淺或是青紫或是流血,胳膊上一道深可見骨,一絲骨茬白生生的,觸目驚心。總是筆直挺拔的脊梁骨已經無力再撐起來,斷線偶人似的就那樣掛在兩個人肘彎,身子時不時痙攣著抖索,已經不是自己的意識能控製。
“家主說這人不要了。”易安抱臂看著家丁給慕涼軒架拖走,搖頭嘖一聲,“死就死了,死了不遭罪。”
“家主給哥倆涮了一遭。”一個撇嘴抱怨。
“喝頓酒去,別埋怨了。”易安冷笑把一袋銀子丟去,“喏,家主賞的。”
兩人的麵目瞬間換成了滿麵春風笑意盎然,千恩萬謝的走了。一路上都在談論,今晚上能去逍遙樓包兩個小娘。
慕涼軒的感知並不是很清楚,他因好久不見天光而目眩,以至於惡心。他想嘔卻牽著肺腑劇痛,生生憋回去。慕涼軒昏沉著給架上馬車,他不知去哪裏,沒有人管他,也沒法去逃——他膝蓋廢了——他摸索著想去抓一個家丁暫放在座椅上的刀,才碰著刀鞘,那人就套好了馬回來。也不攔阻,口吻嘲弄:
“你是想往哪跑?手都碎了,你拿得了刀?”
那人半撥弄半踢給慕涼軒推到角落去,口吻是嫌憎的:“你身上的味兒好像才從屠場出來,一身牲口血的腥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