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玄冥節(1 / 3)

那天痛斥言鳴世以後,由幹功課大忙,方非把這件事忘了個精光。誰知又過幾天,這日正吃晚飯,牆上的通靈鏡裏,突然有人叫喊他的名字。方非抬頭一瞧,言鳴世坐在鏡子裏麵,手托一道“攝光取影符”,方非的頭像赫然在目,符光包圍中,小度者眨眼張嘴,呆傻得可笑。“他們說這是九星之子!”言鳴世拖長聲氣,“好一個九星之子哇!”

如意館裏發出刺耳的笑聲。言鳴世接著發難:“上一期的節目,這個人說我胡說八道。喝,我倒想聽聽,他這張嘴巴,說得出什麼道道,這個人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混進了八非學宮。我可不是信口開河,大家看看,這是他的成績單。看呀,蒼龍方非,煉氣九+分,定式滿分,羽化零分,天問滿分,拜鬥滿分。嗬,大家看出門道了嗎,隻要有道者監考的科目,他都考得一塌糊塗,隻要是妖怪監考的科目,他都得了大大的滿分。誰說裏麵沒有鬼,我就把這張紙吃下去。”接下來,褲權老兄又品頭論足,照他看來,方非的樣貌,比百裏秀雅還要醜三倍,比起一頭豬怪還要愚蠢十倍。為了加以證明,他特意拿來了伏太因的取影,同為九星之子,方非的前任風神俊秀,冠絕一代,少年跟他一比,根本就是不堪入目。如意館的哄笑聲一陣接著一陣,差點兒沒把房子掀翻。

言鳴世東扯西拉,說了老半天,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名叫“方非”的小東西,跟妖怪們串通一氣、炮製鬼話,五九之會早就結束了,現如今天下太平,根本沒有什麼九星之子,隻有一個九星騙子。

方非一句氣話,惹來了一個強敵。從那以後,每逢“神神道道”,言鳴世都要拿他開涮。褲衩兄嬉笑怒罵,貶得方非一文不值,他仔仔細細地剖析“九星之子”的騙局——妖怪之所以幫助方非,妙在許多律令都對妖怪無效,將來東窗事發,也能逃脫懲罰。當然咯,妖怪沒有腦子,不會分辨是非,它們為非作歹,背後必有道者支使。說來說去,事後的主謀,非天皓白莫屬,造化筆不也聽他的嗎,又聽說,方非常去皓廬,跟這老道師勾勾搭搭,這兩人什麼關係,實在發人深省。這麼一來,方非成了過街的老鼠,八非學宮人人喊打。女生們尤其恨他入骨,一來小度者長相平平,又無天分,居然霸占了九星之子的高位;二來他跟皇秦、言鳴世為敵,這兩個大好人,可都是女生們心窩裏的寶貝。

巫嫋嫋串聯了一大群女生,結成一個“掃方打非團”,專跟“九星騙子”作對。她們挑選出言鳴世的語錄,寫成一個個碩大的符字,方非走到哪兒,這些符字就飄到哪兒,隨眼一瞟,就能看到一連串“騙子”、“醜鬼”、“舞弊者”、“陰謀家”——字字刺心。可惜小度者厚臉鈍皮,體會不到女生們的苦心,他照常上課下課、吃飯睡覺,就像一個沒事人,惹得眾人更加生氣!

這一天前往墨宮上課,還沒走近,遙遙看見一座冰雪宮殿,宮殿四周飛雪繽紛,夭籟樹下白茫茫一片。造化筆將臉畫成了一個雪團,飄來飄去,忽聚忽散,衝著學生們熱情招呼:“玄冥節好哇,”這一說,方非恍然記起,明天是“玄冥節”,造化筆頑皮胡鬧,提前一天開始慶祝節日。震旦裏麵,一年共有四個重要節日,勾芒節、朱明節、葺收節、玄冥節,四個節日按四季分布。方非入宮的那天,正當“蓐收節”,一晃眼,三個月過去了。

上午是異類語課,方非跟山都文作了一番苦戰。戰鬥中簡真不幸陣亡,得了個光溜溜的零分。中午吃飯時間,樂當時透過通靈鏡宣布,玄冥節放假三天,這三天,學生可以回家探親,親友也獲準入宮探望。聽了這話,方非不勝落寞,他沒有親戚,探親訪友當然沒他的份。到了下午,狐青衣講授“縮身法”。為了改變形貌,有的大方需要變大,有的地方需要變小。

這就要用到“長身法”和“縮身法”,縮身法要把身子變細變短變扁變窄,收縮的時候,身子無比難受,可隻要守住魂魄,記住本來麵貌,變化一完,又可以恢複原貌。

當日的測驗,是從一個直徑五十公分的圓環裏鑽過去。天素、呂品輕鬆過關,方非折騰許久,也勉強鑽了過去。隻有簡真,使出吃奶的力氣,身子也沒縮小多少,鑽了老半夭,連腦袋也沒鑽過去,結果又得一個零分,惹來天素一頓好罵。大個兒心中不服,抱怨說“我要縮得了身,還節食幹嗎?我要縮得了身,沒準跟皇秦一樣帥、跟狐青衣一樣俊,我要縮得了身,那些女生還會衝我努眼睛嗎,全都哭著喊著做我的伴兒!哼,幸好我縮不了身,要不然,方非、呂品,你們全都沒法混!”

下課出來,日已西沉,三個男生正要去吃飯,忽聽有人叫喊“品兒”。懶鬼一掉頭,天籟樹下站了一個老婦,個子不高,頭發花白,皺巴巴的臉上笑容洋溢。

呂品倒退一步,臉漲通紅:“你來做什麼?”

“明天不是玄冥節嗎,我來接你回家。”老婦笑眯眯走過來,一把抱住呂品。懶鬼大不自在,隻一扭,掙脫出來,沒好氣說:“規矩點兒,這兒可是學校!”

“學校又怎麼樣!”老婦人揚起眉毛,“我可是你奶奶!”

“哼!”呂品蹬著老婦,抿嘴不樂。

“來!”老人伸手來拉孫子,“回家吧!”

“我不回去!”呂品把手一甩,“我要去玉京玩兒!”

“我不許你去!”老婦人兩手叉腰,聲嘶力竭地一聲大喝,“那兒的人又多又雜,出了亂子怎麼辦?”

“我偏要去!”呂品怒形於色。

“你……”兩人四目交鋒,老的放了一陣雷火,可都打在石頭上麵,兩個回合下來,老婆子目光變軟,畏縮起來。

“有話快說!”呂品粗聲大氣的說,“別人還等著我呢!”

“有這樣對奶奶說話的麼?”老婦呼呼呼直喘粗氣,“別人等你。誰呀?哼,比奶奶還重要嗎?”口氣酸溜溜的,轉眼一瞅方非,兩條眉毛高高一抬。“好哇,我可認得他,這是個九星騙子,哼,你跟他混在一起,丟盡了呂家的臉!”

方非一聽,麵皮陣陣發燒,心裏上下翻騰。

“那又怎麼樣?”呂品冷冷地說,“我就愛跟騙子混在一起!”

啪,他臉上挨了一記,浮起五道指印。懶鬼臉色一沉,兩眼冷冷盯著老婦。

老婆子揉著手掌,怯生生望著孫子,目光又畏縮,又苦惱,像是做了老大的錯事。

“林映容!”一個聲音緩悠悠響起,“你還是這副脾氣啊?”

老太婆應聲一顫,臉上沒了血色,目似兩支冷箭,越過呂品,射向遠處。眾人回頭一看,狐青衣背著手逍遙走來。

老太婆揪住呂品,拖到身後,咬牙蹬眼:“青衣狐,你、你來這兒做什麼?”

“天皓白給我謀了一個小職位。”狐青衣笑了笑,“林映容,你孫子可是我的學生,當然了,有些本事,他根本不用我教……”

“滾開!”林映容一聲尖叫,刷地抽出符筆,“青衣狐,我知道你的居心,你休想,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三個學生不勝駭異,狐青衣瞅著老婦,微微帶笑,不躲不閃;老婆子雙手發抖,筆尖符光閃爍,許久也沒寫出一個符字。

“算了吧,”狐王伸手按下符筆,老婦一陣哆嗦,可是無力反抗。

“林映容,你的元氣幹枯了,人也活不了幾天了!”狐青衣默默注視老人,“你鬥了一世的氣,到頭來不過氣死了自己;費了半輩子的勁,得到的隻是一場死亡。嗬,你放心,你死了,我會代你好好照看孫子!”

“休想!你休想!”老婆子歇斯底裏,瘋了似的大吼大叫“我活著一天,你都休想!”

“別忘了,他是我的學生,我是他的道師。除非他離開這兒,不過……”狐青衣嘴角含笑,眼睛享受兩口古井,“林映容,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巴不得他有個好出身,有了八非學宮的招牌,就能振興所謂的家業。嗬,這孩子也真可憐,活了十五年,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呂品變了臉色∶“狐道師,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狐青衣呲牙一笑,“你可見過你的爸媽?”?

“我沒媽!”呂品揚聲說。

“哦?”狐青衣看他一眼,“你總該有爹吧?”

“他……飛車失事死了!”

“飛車失事?”狐青衣半譏半笑,“那麼的天狐遁甲又向誰學的?”

“天狐遁甲?”呂品撓了撓頭,“這個,我生來就會!”

“生來就會?”狐青衣笑了笑,“你知道原因麼?”

“你知道?”呂品盯著狐青衣,臉上閃過一絲遲疑。

“我知道……”

“別說了!”林映容尖叫一聲,兩眼盯著狐王,目光裏滿是哀求,“青衣狐,我求你,別說了,別……”她兩眼一翻,忽地癱軟下去。

“奶奶!”呂品慌忙扶住老人,老婆子口吐白沫,身子不住抽搐。

“她中風了。”狐青衣冷冷地說,“帶她去靈素館吧!”

呂品抬起頭來,疑惑說:“狐道師,我為什麼生來就會天狐遁甲?”

“你真要知道?”狐青衣兩眼朝天。

“別、別……老太婆嘴歪眼斜,嘴裏發出咕嚕怪響,“求你、求……一麵說,一麵雙手亂抓,又想掙紮起來。

狐青衣瞥她一眼,那目光極為厭惡,就像看著一攤汙物,他沉默一下,轉身就走。呂品忍不住高叫:“狐青衣,你說呀!”

“白虎呂品,你該叫我狐道師,”狐王轉過身來,俊臉陰沉怕人,他呲牙一笑,快步走了。

呂品望著狐妖背影,心中不勝茫然,低頭再看祖母,老婦人已經昏了過去。

三人七手八腳,八林映容送到靈素館,館裏的女道師姓孫,四十年紀,不苟言笑,學生們都叫她“孫先生”。傳說她的祖上是紅塵裏有名的謫仙,後來回到震旦,世代行醫為生。林先生一見老婦,就說輕微中風,畫了幾道符法,林老太便止住了顫抖。

當晚呂品留在靈素館看護祖母。方非臨走的時候,臭懶鬼一臉悲苦,這小子萬事不愁,這模樣倒也少見。

兩人怏怏回去。簡真一路猜測,父母會不會來看望自己。剛到龍尾閣,就見許道師守在門口,分發寄來的節日禮物。簡真收到了兩包蟠桃幹,一包給他,一包給方非,同來的還有一封信,吹花郎夫婦在信裏說,路途遙遠,華蓋車往來不便,玄冥節不來玉京雲雲。

簡真大失所望。方非卻出乎意料,收到了一個銀白色的盒子。盒子匿名寄送,三寸見方,雕鏤精美花紋,裏麵沉甸甸的,似乎藏了某種首飾。

方非拆開一看,盒子裏躺了一顆徑寸明珠,倒在手心,柔柔軟軟,彈性十足,珠心勃勃跳動,好似一個活物。

大個兒伸出手指,捅了珠子一下,啪,明珠展開,化為了一麵四四方方的薄大水晶。

這一下突如其來,小度者嚇了一跳,手指一滑,水晶落向地麵,眼看跌碎,水晶卻羽毛似的飄浮起來,冉冉升到方非麵前。

“天啦!”一邊有人叫嚷,“這不是一麵‘波耶水鏡’嗎!”

驚叫聲還沒落地,聞子路兩步走上前來,看了看水晶,又瞅了瞅方非,“九星之子,這是你玄冥節的禮物?”方非茫然點頭。

“你有個闊親戚呐!”聞子路拍了拍他的肩膀,“這麵波耶水鏡,可是今年的最新款,少說值一百管金,你看……”三年生伸手勾住水晶的左上角,輕輕一拉,水晶長了一倍,又勾右下角,再一拉,水晶又寬了兩倍。

“想放多大,就放多大!”聞子路手指回收,水晶又化為了巴掌大的一麵,“想縮多小,就縮多小。”他揚起食指,又畫一個圓圈,水晶隨那手指,化為了一個圓形,“想變什麼形狀,就變什麼形狀。”

三年生變完戲法兒,笑眯眯地說:“這種波耶水鏡,通靈的速度,是普通鏡子的兩倍。”

“方非!”大個兒不無妒忌,“你真有親戚啊,哼,還是個有錢人!”

“我沒有!”方非大皺眉頭。

“那是誰給你的,”大個兒氣呼呼追問。方非心中疑惑,低頭一瞧,盒子裏析了一張字條,展開一看,上麵用水墨元氣寫道——

“奉上波那水鏡一麵,祝君玄冥節快樂!

知情者乙

知情者乙方非氣了個愣怔,甲還沒現身,又來一個乙。一個蒼龍,一個玄武,神神秘秘,可惡透頂——方非幾乎有些懷疑,這些人根本是在作弄自己,要麼就是利用他的感情,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至幹什麼目的,他也猜不出來,可瞧這兩人藏頭龍尾的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事。聞子路把水鏡捏回珠子,正想還給方非,誰知方非臉色鐵青,甩手就走。簡真接過珠子,邊追邊叫“方非,知情者乙是誰啊,我記得從前有個知情者……

方非煩悶欲死,回到寢室,躺在床上一言不發。大個兒百問不出,多日來的不滿爆發出來,他粗聲大氣地責怪方非―定式作弊的法子不說,夜不歸宿的原因又不說,道術突飛猛進,更是大大的有鬼。現在誰又這麼好心,平白無故地送來這麼昂貴的通靈鏡?

大個兒越說越氣:“言鳴世說得對,你就是一個騙子,徹頭徹尾的大騙子!”

方非心中理虧,一直沒有反駁,沒想到簡真搬出了言鳴世的混賬話,一時怒不可遏:“好哇,簡真,你是天下第一的老實人,我是九星騙子,騙子做的事情,跟你老實人不相幹!”

“我要跟你絕交!”簡真雙手握拳,發出一聲狂叫。

“求之不得!”方非冷冷回答。簡真呆了一會兒,忽地眼圈發紅,丟開珠子,倒在床上。他麵朝裏麵,大身子簌簌發抖。方非卻悶悶地坐在床邊,水鏡珠擱在對麵,活是一隻眼睛,不死盯著他,發出詭譎莫測的光澤。

第二天中午,呂品才怏怏回來。方非問起林老太的病情,懶鬼歎了口氣,說是病已好了,老大婆死乞白賴地要他回家,他不回去,林映容就賴在八非學宮不走。

三人各懷心事,下樓吃飯。剛到樓下,林老太眼巴巴守在門口,看見呂品,一把拉住,掉過頭又衝方非瞪眼,似乎小度者一旦靠近,就會弄髒她的乖孫子。

呂品愁眉苦臉,給老太婆扯著絮叨。方非、簡真跟在後麵,腦袋各自扭向一邊。到了如意館,三個室友破天荒分成了三桌,林映容痛惜孫子,親手拈了飯菜,送進呂品嘴裏。懶鬼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眨巴兩隻眼睛,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簡真坐在遠處,一麵怒視方非,一麵惡形惡狀地撕咬半隻燒雞。方非心想:“好小子,把我當燒雞出氣!”於是拿起一個豬肘,咬一口肘子,瞪一眼簡真,大個兒心裏大怒:“臭騙子,敢罵我是豬!”

兩邊正在較勁,忽聽有人叫“小度者”,方非一掉頭,驚得一跳三尺,他直挺挺站起來,張嘴瞪著來人。

“怎麼?”海藻頭的女道者一笑,“小度者,不認識我啦?”

“認得,……方非激動得結結巴巴,“你是藍中碧!”

“可巧了,我在‘神神道道’上看到你,真是吃了一驚!來你是九星之……藍中碧笑眯眯還沒說完,一邊有人冷冷接口:“錯了,是九星騙子!”

方非尋聲望去,說話的是個男學生,神氣冷淡,樣子眼熟。說也慚愧,來了三個多月,同年的同學他也沒認識多少。

“嗐!少說兩句!”藍中碧拍了褚衣學生一掌,“管他是不是騙子,反正是個名人兒。咯,小度者,這是我的侄子玄武藍觴,牛字組的組長!”

“誰是牛字組的組長,”藍觴臉色難看,“我才不……”

“不是你是誰!”藍中碧惡狠狠盯著侄兒,“我們藍家可沒一個孬種!”藍觴給姑媽瞪得抬不起頭,嘴裏咕咕弄弄,心裏別扭極了。

“小度者!”藍中碧又笑,“你的點化人呢?”

方非心跳如雷,結結巴巴的地說:“我、我也正想問您,上次、上次出事,您、您見到她了嗎?”

“哦!”藍中碧眉毛一揚,“這個我沒留意!那時情形太亂,大家都叫風吹亂了,誰也顧不上誰……”

方非一顆心直往下沉,藍中碧看他一眼,笑著說:“也許你該問問淩虛子。元嬰沒有形體,不怕風吹雨打。老元嬰又天生好事,後麵的事沒準他都看見了!”

“淩虛子在哪兒?”方非問。

“這個說不準!”藍中碧搖了搖頭,“元嬰都是孤魂野鬼,不吃不喝也不睡,它在哪兒誰也說不清。不過……”她沉吟一下,“雪衣女興許知道,老鸚鵡跟淩虛子交情不錯,老元嬰坐車,從來都是免費!”

方非還想再問,藍觴催促起來:“姑媽,我們不是還有事嗎?走吧!走吧!”已有白虎人留意這邊,藍筋生怕惹惱了這幫權貴,一邊擺明立場,衝著方非橫眉豎眼;一邊狠扯姑媽的衣袖,隻想把她遠遠拖開。

藍中碧興頭不減,邊走邊叫:“小度者,不對,嗬,應該叫你大名人。我在鬥廷紅塵監察司,你有什麼事,記得來找我呀……”

方非呆了一會兒,提起尺木,走向學宮大門。離門還元就見門前支起大還心鏡,家長親友排起長龍,先照過鏡子,再進入大門。

帝江守在門口,虎視眈眈,進出人等,都要從它下麵經過,看見方非,老妖怪劈頭就問:“上哪兒去?”

“探親!”方非說完這話,神色老不自在。“探親?”帝江繞他飛了一圈,陰陽怪氣地說,“你一個度者,有個鬼親戚?”

“我是度者沒錯!點化人呢,算不算我親戚?”

“呃!”老帝江叫這句話堵了嘴,悶了半晌咆哮說,“滾過來,簽上你的臭名。哼,小東西,你最好死在外麵,永遠不要回來!”

這詛咒聲如悶雷,一邊家長聽見,個個目瞪口呆。

方非出了大門,一瞅仙羅盤,未時三刻,鬧得不好,今天真是回不了學宮。

剛上蚣明車,人影一晃,簡真閃了進來,看見方非,把臉一沉。方非奇怪說:“老實人,你上哪兒去?”

“你管我啊!死騙子!”

兩人怒目相向,還未分出高下,呂品一頭紮了進來,氣呼呼坐在方非身邊,方非兩眼發直:“你又怎麼來了?”

“嗐!”呂品麵有餘悸,“老太婆嚴防死守,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你奶奶怎麼辦?”

“她不是要留在宮裏嗎?”呂品齜牙一笑,“這下好了,她愛留多久,就留多久。”

方非想象老太太丟了孫子、哭天抹淚的樣子,不忍說:“呂品,她總是你奶奶。老人家年紀大,萬……

“行了行了!”懶鬼氣哼哼打斷方非,“你的嘴巴比老婆子還碎!”

“沒錯!”大個兒在前邊接嘴,“他就會在那兒說好話、裝好人,其實就是個混賬騙子!”簡真一邊說話,一邊搖頭晃腦,方非真想一把揪住他的頭發,給他一頓胖揍。

不久抵達回龍壁。方非下車道別,懶鬼大咧咧地問:“你上哪兒去?”

“辦點兒私事!”方非的聲音小得可憐。

“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好事!”大個兒待在一邊,小眼睛十分陰險。

“不是好事?”呂品一聽來了興頭,“方非,有難同當,有壞事我陪你幹吧!”

“誰幹壞事了?”方非氣急敗壞,“你別聽壞人胡說!”

“鬼才胡說!”大個兒賭咒發誓,呂品越發好奇,纏住方非,非要一起去幹壞事。

方非無計可施,瞅個空子,駕起尺木衝天而起。飛了不遠,忽聽耳邊風響,呂品駕著飛輪趕了上來,他的飛輪是家傳,名叫“紫漩風輪”,輪緣冷白如霜,輪心淡紫若菊,轉起來一團瑩白圓光,烘托出一抹亮麗的紫色。

前方陣雲開合,耳邊狂風如嘯,飛了一程,方非還沒擺脫呂品,簡真又披著火豕甲,撲騰騰地趕來。

“你來做什麼?”方非怒目相向。

“老天爺姓方麼?”大個兒白他一眼,“你能飛,我就不能飛?”

“好!好!”方非又氣苦,又無奈,“老天爺不姓方,姓簡行不行?”

這時玉京已近,透過飄渺雲氣,一切高低建築,恍若水底亂石。方非一按遁光,俯衝下去,忽又水落石出,高樓拔起,峻峭偉岸,直如千尺斷崖方非取出仙羅盤,對準仙禽大街飛去,一眨眼,落到了街邊的人行道上。

兩道遁光呼嘯落下,呂品、簡真一左一右,把他夾在中間。方非又氣又急,盤問呂品跟來幹嗎。

“跟你幹壞事呀!”懶鬼滿臉堆笑。

“呸!”方非一掉頭,“老實人,你呢?”

“……大個兒抄起兩手,“這不是仙禽大街嗎,哼,我來這兒的山珍館吃飯,嗐,山珍館在哪兒?”他東張西望,一副迷了路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