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維京人善於打造一種性能優良的船隻:長船。長船以當時的標準而言,長寬比是很大的,這意味著速度和靈活。
長船在動力方麵采取帆槳結合,單桅杆,船帆是矩形橫帆,材質為羊毛織物;兩種動力可組合驅動或者單獨驅動(桅杆可放倒),運氣好的時候速度可以超過10節;長船的船身兩側安置有槳舵,歐洲人還得在好幾百年之後才會了解什麼是船尾舵。
長船沒有甲板,也就是說是一種敞篷船。這種設計不像現在的敞篷車那麼拉風,因為下雨的時候沒有適當的遮蓬從後備箱拉起來。狂風暴雨之時,頭領們還可以有臨時性的帳篷遮風避雨,但是一般的海盜隻好在獸皮的幫助下苦苦支撐。可以想象北歐海盜們在淒風苦雨的大西洋航行之時會遭受多麼大的痛苦,由此可見海盜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本來這種船在斯堪的納維亞半島隻是非常普通的民用船隻,但是他們現在發現,除了居家旅行必備之外,這種船更適合用來打劫。
憑借著這種利器,維京人不但可以在海岸線打劫,還可以通過內河航行深入到歐洲腹地進行劫掠,由此他們搶遍歐洲,從波羅的海到地中海,從西班牙到俄羅斯,無所不至;作為墾殖的農民,他們還遠赴冰島。各地的修道院等宗教建築成為打劫的首選目標,這並不是說蠻族有意褻瀆宗教,而是因為這裏擁有大量的財富。據說修道院的修女為了防止被北歐海盜侵犯,而不得不選擇自殘。同時他們還劫掠人口,販賣為奴。
由於擁有太多的戰利品需要處理,也就是銷贓,維京人在打劫的過程中開始同步發展貿易,畢竟打劫存在一定的風險,貿易則受人歡迎。
對於維京人的劫掠行為,擔驚受怕的歐洲人除了祈禱之外辦法不多。由於當時上帝的法力還不夠強大,世俗的國王軟弱無能,最終他們不得不求助於有能力為他們提供保護的地方領袖。在北歐海盜的影響下,歐洲政治出現了緩慢而顯著的變化,封建貴族勢力得到了加強。
對於古代的定居民族來說,如何對付高機動性的種族入侵基本上是一個世界性難題。除非擁有一個強大的王朝,否則臨時性的社會動員不足以解決此種危機。於是定居民族隻能希望這些衝擊勢力產生定居的想法從而降低無法遏製的機動性,並依賴於時間,再加上同化的辦法以解除他們的威脅。
維京人的海盜行為從一開始很難說是有組織的國家行為,很大程度上這是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上的封建貴族的個人行為。但是由於劫掠的高收益、低風險以及本地難以緩解的人口壓力,維京人的海盜行為逐漸變得組織化、常態化。為了免卻回家過冬的長途勞頓,北歐人開始嚐試擇地定居,從冰島到英格蘭,從諾曼底到基輔,到處是維京人的殖民地。他們雖然在武力上擁有優勢,但是不可避免地被當地文化和宗教所征服。在千年之交,連維京人的老家斯堪的納維亞也逐漸接受了基督教。
北歐人已經不再是海盜,他們成為了歐洲的一個組成部分,並為歐洲貢獻了他們的特產:豐富的資源、優秀的戰士以及精明的官僚,尤其是在諾曼底和基輔。
1066年,法國諾曼底公爵、征服者威廉渡過英吉利海峽征服英國。這個事件意義重大,一方麵使得英國在歐洲相對較早地成為一個中央集權的國家,從此英國政府以高效著稱,並徹底擺脫了外敵入侵的曆史;另一方麵又使得英法關係成為一團亂麻,衍生出無數曆史事件,其中包括百年戰爭。
從九世紀開始,馬紮爾人開始在歐洲掃蕩,歐洲人驚駭莫名,以為曾經的匈奴人又殺回來了。幸運的是強悍的日耳曼人擊敗馬紮爾人,保衛了歐洲。受挫的馬紮爾人選擇在匈牙利定居,逐步拉丁化。從此以後他們搖身一變,從歐洲的劫掠者轉換為歐洲抵禦東方民族的堅強堡壘。
與此同時,皈依了東正教的斯拉夫人以及拉丁化的日耳曼人雖然在東歐相互競爭,但是他們的存在還是將亞洲的遊牧民族阻擋在歐洲之外,十三世紀蒙古人的雷霆一擊,並沒有在歐洲腹地引發巨大的災難,但是他們對阿拉伯世界和波斯文明卻造成了嚴重的傷害。一個世紀之後,篤信伊斯蘭教的帖木兒對於伊斯蘭文明來說,破壞性非常大。
在阿拉伯人崛起之後,伊斯蘭、拜占庭和基督教勢力將昔日羅馬帝國地中海的勢力範圍一分為三,恰成三國鼎立之勢。
公元800年查理曼加冕稱帝,歐洲第一次擁有了明確的區別於東方的概念。但是時間不長,公元843年這個並不牢固的帝國就解體了,查理曼大帝的三個孫子用《凡爾登條約》實現了這一切,基本奠定了現代法國、德國和意大利的雛形。這裏的人民喜歡戰爭,對於他們來說,每年農閑最大的問題不在於是否發動戰爭,而是打誰。
不過歐洲的命運在這時候還沒有太大的改變,如前所述周邊更加強大的帝國和機動力量依然不斷地對他們進行攻擊。幸運的是,維京人和馬紮爾人逐步接受了基督教,融入了歐洲基督教文明。同樣,東羅馬帝國雖然喪失了小亞細亞,但是斯拉夫人的歸化使得帝國獲得了更加廣闊的空間,但是就總體效果而言,卻讓西部歐洲獲益更多。
勸教事業的成功是中世紀歐洲的最大亮點,這是基督教的勝利。基督教的好戰的諾曼人成為十字軍的先頭部隊,馬紮爾人和斯拉夫人成為歐洲的東方堡壘。這或許是文明的力量,但是這種文明既不是來自希臘,也不是來自羅馬,而是來自巴勒斯坦。
步查理曼帝國的後塵,阿拉伯帝國的哈裏發數量逐漸增多,不知道是幸運還是悲劇,阿拉伯帝國最後隻能依靠塞爾柱人才能統一起來。隨著中亞的突厥人(作為一個人數不占優勢的軍功集團,之於阿拉伯,類似於滿洲之於中國)的到來,十一世紀的伊斯蘭世界得到了加強,他們重新擁有了擴張的動力,就好比基督教世界得到了諾曼蠻族的加強,內部好戰勢力的擴張欲望變得無法遏製。
於是在千年之交,基督教世界的外部壓力越來越小,伊斯蘭勢力得到了來自突厥的加強,拜占庭帝國的形勢就開始變得不妙了。1071年一場決定性的曼齊克特會戰後,拜占庭喪失了亞洲的勢力範圍,內部統治也變得一片混亂,從此拜占庭帝國的重要性急劇降低。由此,長久形成的三國平衡局麵被打破,東地中海逐漸成為伊斯蘭世界和歐洲基督教世界競爭的舞台。
拜占庭帝國在突厥人的威脅之下,拜占庭皇帝邁克爾七世腦子短路,居然向教皇發出了求救信號。結果證明這是典型的引狼入室。
其實1071年塞爾柱人占領聖地耶路撒冷的行為並不見得有別於阿拉伯人在公元638年的征服,所以並不足以成為歐洲人發動十字軍的真正理由。而且,當時歐洲大部分的反突厥宣傳,現在基本可以確定是捏造。在東方的塞爾柱時代,既不存在宗教迫害,也不存在暴虐統治(相對拜占庭皇帝,人民寧可接受蘇丹統治)。但是歐洲人更願意相信權威的宗教、政治人士發布的彌天大謊,直到現在依然如此。
在歐洲的千年之交,宗教情懷是深入骨髓的,對天國的向往和對地獄的恐懼彌漫在歐洲人的心靈中。而在千年之交前後的很長一段時期,長時間的自然災害導致歐洲大範圍的農業歉收,可怕的饑荒引發巨大的末日恐懼(這種情況也很容易導致大規模人口的遷徙)。出於贖罪的目的,前往聖地朝聖、懺悔成為歐洲人安撫內心惶恐的一種流行方式,約旦河的水,耶穌受難的那座山的泥土,都成為歐洲人追求的聖物。
而且在十字軍運動發動之前,歐洲人其實已經發動小規模的反攻。
伊比利亞的卡斯提爾王國於1085年攻陷托雷多,從此這個位於伊斯蘭國家邊境的城市成為歐洲的學術中心,無數歐洲學者在這裏吸收東方文化,並將阿拉伯文學作品和科學著作翻譯為拉丁文。文藝複興實際上起源於伊比利亞,而非意大利。
諾曼人在十一世紀占領了意大利南部,並於1091年攻陷了穆斯林盤踞的西西裏島;同時比薩、熱那亞和威尼斯等意大利城邦國家的先後崛起,為後來十字軍通過海路向東方發動進攻鋪平了道路。
當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天才領袖的出現就是曆史的必然。公元332年,羅馬皇帝君士坦丁一世遷都拜占庭,由此埋下了東西方教會分裂的種子。1054年東西方教會正式分裂,互除教籍。十世紀到十一世紀,教皇的權威得到了很大的加強,與世俗國家的皇權並駕齊驅。拜占庭的虛弱使羅馬教皇看到了重新統一基督教世界的希望,烏爾班二世致力於推動宗教改革,宣揚教權至上,更希望通過一場歐洲的整體動員,停止歐洲封建貴族之間的內戰,樹立教皇權威,以求壓倒世俗君王的權力,而拜占庭皇帝的求救,正中教皇下懷。
1095年11月28日,教皇烏爾班二世在法國克萊蒙召開宗教大會,向一群法蘭克貴族發表了一場慷慨激昂的演講,號召騎士們停止內鬥,向東方進軍報複塞爾柱人的暴行(演講詳細描述了塞爾柱人的統治,用詞特別血腥),解救聖地;同時保證,參加十字軍的遠征可以代替一切救贖,十字軍戰士都將洗清所有原罪,得到最高的精神救贖。大會還挑了一個好日子,次年的8月15日也就是聖母升天節作為十字軍的出發日期。
為了吸引歐洲的窮人參加十字軍,教皇施展如簧之舌,宣揚東方遍地流淌著奶和蜜,黃金和香料俯身可取,並赤裸裸地勸導歐洲的窮人,不在窮苦中沉默,就在窮苦中爆發。由此,十字軍運動作為一種廉價的宗教救贖手段和重新分配東西方財富的暴力方案,點燃了歐洲人對外擴張的狂熱情緒。除了少數貴族之外,大部分騎士並不富有,他們不惜破釜沉舟,傾家蕩產出賣田地以籌措盤纏,更何況不少人連盤纏都沒有就貿然出發,可想而知沿途百姓和無辜的東方人民將會為此買單。
在此前後,教皇以及很多傳教士為十字軍運動的發起而在歐洲到處遊曆宣傳,於是歐洲掀起了一場狂熱而殘暴的十字軍運動。1096年4月,等不及聖母升天節的到來,一群被宗教人士洗腦的頗為可笑的法國“農民十字軍”率先發動了遠征,他們成分相當複雜,基本由下層老百姓組成,包括貧民、流民、失地騎士乃至社會渣滓,攜家帶口其中不乏老弱病殘幼,為數眾多。這支貌似可憐的隊伍,手段卻特別殘忍(東西方在這方麵看上去都差不多),一路之上所造成的破壞,跟遊牧民族相比也不遑多讓。他們盤纏不足,更談不上後勤補給,不得不對途經之地的老百姓痛下殺手,富有的異教徒猶太人成為最佳的攻擊目標,他們破壞猶太人的建築,搶劫猶太人的財富,並從肉體上對耶穌叛徒猶太人加以消滅。而這一切的罪惡,都建立在消滅異教徒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上。反正兵荒馬亂沒錢找猶太人總是對的。
即使如此,由於缺乏給養以及跟沿途國家的軍隊劇烈摩擦,這群烏合之眾減員嚴重,到達君士坦丁堡之後已經損失大半。拜占庭皇帝科穆寧見到這群宛如乞丐的“軍隊”之後大驚失色,於是趕緊安排船隻將他們送到小亞細亞為上帝而戰,最後在突厥人箭雨的洗禮下,“農民十字軍”剩下的這點兒骨血也大部早早地見了上帝,不知道上帝是否會安排他們進天堂。
1096年8月15日,由法蘭克諾曼底、日耳曼、意大利各國騎士組成的專業軍隊在各地準時出發。日耳曼人選擇經過匈牙利和巴爾幹半島的路線,法蘭克人和意大利人基本沿著地中海北岸前進,年底之前到達君士坦丁堡集中並過冬。這支真正的十字軍為數大概在三萬人左右(超過十萬的數字基本是虛張聲勢),龐大的規模讓科穆寧同樣大驚失色,擔心這支不可控的軍隊成為蠻族入侵之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