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 離別(2 / 3)

大自然猶如一隻無形的巨手,肆意改變著大地的樣貌,也左右著人們的命運。

確定安全了之後,人們收拾起悲傷的心情,互相扶持著,沿著被撕裂的山麓來到矮樹林邊的洞穴。山洞已經崩塌了,洞口上方的山崖崩裂,巨大的碎石將洞口堵住了。男人們合力搬開了幾塊較小的碎石,沒費什麼工夫,就找到了鷹眼。

他被洞頂坍塌的巨石砸中,倒在了距離逃生缺口僅僅一步之遙的地方。從他保持的姿勢可以判斷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是他推開了托邁。僅僅差一點點,托邁就會葬身在亂石之中。

鷹眼用自己的性命,從死亡之神的手中換回了托邁。

托邁呆呆地站著,看著暴風和長腿將鷹眼從碎石堆裏拖出來,再用鹿皮蓋祝原來,生與死的距離,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遙遠,隻有這麼一步而已。可是為什麼這麼短的一步,卻總是不能跨越呢?

忽然,什麼濕漉漉的東西在蹭舔著托邁的腿,他低頭,竟然是幼狼。不知它打哪個躲藏的角落裏鑽出來,一身的毛濕淋淋地緊緊貼在身上,顯得整個縮小了一圈。它蜷縮著身體,一個勁往托邁身上貼,想獲得一點暖和氣兒。托邁把幼狼抱進懷裏。兩個同樣又濕又冷的身體依偎在一起,互相暖和著。

懷裏的幼狼瑟瑟發抖,不停地用舌頭舔舐著托邁濕淋淋滿是泥沙的毛發。托邁很驚訝,沒想到這隻盲眼的幼狼竟然能夠幸運地逃生。也許正因為它是野獸,才有著比人們更為優秀的逃生本能。在災難降臨的時候,不正是它最先向人們發出了警告嗎?托邁緊緊摟著幼狼,他後悔自己的遲鈍,如果他能夠早一點發現幼狼的異常,也許大家就都可以逃出去吧!

同樣陷入內疚之中的還有暴風,他想起在災難發生之前,那一陣莫名的心悸,那正是他的直覺對於危險本能的反應。然而,對於雨水的期盼令他昏頭昏腦,竟然忽略掉了這最後的警示。如果那時候能夠更敏銳,反應更迅速一點兒,也許……

也許,沒有如果。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如果。任何事情都無法預計,也不能重來。麵對災難,人們隻能接受它帶來的死亡與傷痛,並且學著變得更強。

灰蒙蒙的蒼穹漸漸開始暗了下來。

灰岩家族的人們抬著鷹眼的遺骸來到了山的陰坡。在一片避風的崖壁下,一座座石頭築的小小墓塔出現在人們視線中。這裏是家族墓園,是祖先和逝去人們的安息之地。灰岩家族的人們相信,隻有將逝者的遺骸好好地安葬於地下,他的靈魂才能穿越黑暗,到達永遠安寧的彼岸世界,與神靈們永遠在一起。

男人們一起動手,用石刀和棍棒在被雨水浸透的鬆軟土地上挖出了一個長長的墓穴,將鷹眼的遺體放了進去。作為灰岩家族最長壽的人,鷹眼一生中經曆過無數場葬禮,這是最後一次,他自己的葬禮。

露西從廢墟中找到了那張陪伴了鷹眼很久的洞熊皮,已經被岩石撕裂得破爛不堪。她把它覆蓋在了鷹眼的身體上,讓它為亡者帶去最後的一絲溫暖。托邁在山坡上找到了一些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雲母石和燧石,他把這些東西一起堆入墓穴,覆蓋在鷹眼的身體上。 暴風像鷹眼生前常常做的那樣,跪在墓穴旁,一手撫著胸口,一手向著天空,用異常低沉的聲音,喃喃念著誰也聽不清楚的悼詞。掛滿泥漿的頭發亂七八糟地垂下來,擋住了他的臉。沒有人看到他的表情。

碎石堆成的墓塔堆得很高很大,甚至超過了那些與洞熊和穴居獅作戰獻出生命的勇士們。最後,暴風將一根長矛深深地插入土地中作為標記。他從懷中掏出了一些東西,把它們掛在墓標上。托邁認出,那是鷹眼的洞熊護身符。不知道暴風是什麼時候將它從廢墟中挖出來的,已經斷裂散落得隻剩下一半,沾染了鷹眼的血,乳白色的象牙呈現出淡淡的紅色。

人們在山崖下站了很長的時間。他們忘記了天色已晚,忘記了山陰的寒冷,忘記了已經到了夜行猛獸獵食的時間。

以後,也許人們會依舊努力地生存,也許還會不斷經曆各種磨難和悲傷,但是再也沒有人能夠像鷹眼那樣帶領他們一起祈禱,撫慰他們被艱難困頓折磨的心靈,為他們指出奮鬥的方向。直到此刻,托邁仍然無法確信,躺在墓穴中,被雲母石掩蓋起來的那個人,真的已經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