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放棄,哪怕麵對最危險、最困難的事,也要努力堅持。這是尼安德特人的天性。從他們的祖先走出炎熱的沙漠,踏上這片由野獸統治的冰封大陸的時候;從他們成為手持長矛石斧的強悍狩獵者的時候;從零星的小族群,到在這片寒冷嚴酷的大陸上紮根散葉,成為繁盛的大家族的時候;頑強無畏、堅忍、永不放棄的精神已經深深根種在了他們的血液之中。
忽然間,耳邊響起一聲狼吼,嚇了所有人一跳。
竟是早被人們忽略的幼狼。黯淡的光線下,幼狼麵朝洞口,昂著頭發出響亮的嗥叫聲。難道它也看出了人們必死,發出了最後的哀號?沒有人顧得上想這些,三個男人的雙手已經齊齊地撐住了洞口的巨石。露西嚇壞了,她明白獵人們要做什麼,她去扯父親的胳膊,然而卻被暴風一把推到了一旁。
“快,到角落裏去躲著!”他的聲音極為粗糲嘶啞,動作也極為粗暴。露西被推得一個趔趄。然而,這卻是這個父親所能說出的最溫情的一句話。
在洞口巨石被打開的一瞬間,暴風回頭,深深地看了托邁一眼。托邁正要拿起武器與男人們一起抗擊洞鬣狗,這一眼,讓他站住了。長久一起生活的人們,彼此間不需要太多的語言,盡管暴風什麼也沒有說,但托邁卻明白了那目光的含義。 暴風是在說:“保護好露西,帶她活著離開!”
托邁緊緊握住手中的長矛,另一隻手,緊緊抓住了露西。
“轟鹵一聲巨響,巨石倒了下去,掀起一股塵霧。巨大的聲響嚇得洞鬣狗們一個哆嗦。騰起的塵霧未散,拿著長矛武器,吼聲如雷的尼人獵手們從倒塌的巨石後麵跳了出來,向著洞鬣狗們衝過去。 暴風衝在最前,以自己強大的臂力,掄起紫杉長矛猛地砸向一隻洞鬣狗的腦袋。
洞鬣狗已經從最初的驚嚇中回過神來了。它們擁有粗大牙齒,一下子將砸過來的長矛咬住了。
“大家別分散,靠在一起!”暴風喊道。
三個獵人迅速地靠在一起,以背靠背的防禦姿勢與鬣狗對峙。趁著鬣狗完全被吸引住的當兒,長腿扭頭朝著山洞裏喊:“快逃啊,快逃!”
托邁拉著露西跑了出來,可是他們卻沒有直接奔向林子裏。他們實在無法扔下自己的家人,就這樣逃跑。但是赤手空拳的露西和勢單力薄的托邁根本無法對付洞鬣狗。此時,一隻洞鬣狗咬住了長腿的袍子,長腿被巨大的力量拖倒在地,眼看就要被咬傷。情急之中,露西撿起一塊石頭,砸了過去。卻不想,這一下子卻惹來了洞鬣狗們的注意。幾隻洞鬣狗將碩大頭顱轉向了露西。其中一頭幹脆放棄了獵人們,朝著露西撲了過來。
危急關頭,托邁的飛石囊甩起來了,一顆圓溜溜的石子如流星一般飛了出去,準確地擊中了洞鬣狗噴著熱氣的大鼻子。那是他昨天白天從河岸邊收集來的卵石。飛石囊的力道十分猛烈,洞鬣狗發出一聲慘叫。它頻頻甩動著腦袋,似乎有些眩暈,巨大的疼痛令它的視線都變得模糊。
“快,爬到樹上去!”
趁著洞鬣狗發懵的空當,托邁拉起露西向著最近的一棵黑鬆奔過去。爬樹是每個尼人孩子都會的本事。這種在年幼的時候用來偷鳥蛋的本事,同時也是躲避猛獸的保命絕招。梅塞坦森林邊緣的樹木比山區高大許多,洞鬣狗身形雖然壯碩,可是麵對大樹卻毫無辦法。托邁先一步,手腳利索地爬上了一顆黑鬆,接著他伸手拉樹下的露西。然而就在此刻,蓬亂的黑鬆幼苗叢猛地抖動起來,又一隻巨大的褐色腦袋猛地鑽了出來。
誰也沒發現,原來樹下還潛伏著一隻!露西連躲閃都來不及,一下子被這隻洞鬣狗撲倒,按在爪下,一張利口眼看就要咬下來……
“滾開——!”托邁用盡力氣大吼一聲,猛地從樹杈上跳了下來。他大吼大叫,以吸引洞鬣狗的注意,然而洞鬣狗根本不在乎他。他揮動起手裏的飛石囊,甩了出去。慌亂之中,他沒有打中目標!
但是他的目的達到了!洞鬣狗被一連串的挑釁動作激怒了,它放開了露西,將腦袋對準了托邁,翻起嘴唇露出巨大的犬齒,像是要把托邁的骨頭咬碎。
“快上樹!”托邁喊道。
露西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不料,洞鬣狗似乎察覺了托邁的把戲,突然如閃電般掉轉身體,一口咬住了露西的腿,並且迅速地拖起露西,朝身後的黑鬆苗叢中退去!就在這時,一道黑色的閃電擊中了洞鬣狗。
暴風那已經折斷的半截長矛從手中飛射而出準確地紮中了洞鬣狗高聳的肩頭。力道之大,竟然令體格龐大的洞鬣狗身體一歪,幾乎倒地。它發出一聲哀嚎,掉頭鑽進了白鬆林。托邁撲上去一把抱住了露西,露西已經昏過去了,她的小腿血流不止。
這下形勢變得更壞了。
兩隻洞鬣狗圍住了兩個孩子,其他的洞鬣狗圍在四個獵人身旁。 暴風的長矛已經脫手,變成了赤手空拳,其他人的身上也都已經掛了彩,僅剩下多力手中的火把還能勉強起一點兒震懾作用。人們的性命危在旦夕。
洞鬣狗們發出一陣低沉的嗚咽,聽起來又像是哭,又像是笑,跟野獸搏鬥了大半生的暴風很清楚,這是它們發起最後攻擊的信號。很明顯,試探性的進攻結束了,獵人們的長矛都打折了,然而,皮粗肉厚,腦袋堅硬如磐石的洞鬣狗卻沒有大礙。它們很清楚,這一小撮人類沒有能力抵禦它們,下一刻,它們那口粗大的牙齒便要結束這幾個人的性命。
暴風絕望了。
突然,一聲粗獷嘹亮的狼嚎拔地而起,仿佛一個突如其來的炸雷在黑鬆林中響起來。先是一陣低音,後半截猛然拔高,仿佛一柄尖銳的利刃刺向空中。正在搏鬥中的人和洞鬣狗同時被這吼聲怔住了。
緊接著,無數嗚嗚的咆哮聲從四麵八方的林子裏傳出來。遠處那些重疊綽約的黑鬆垛子和樹莓灌木叢都不約而同地發出簌簌的顫抖,猶如掀起一陣此起彼伏的波浪,仿佛是某一些動物正在朝著這個方向集結而來。
無數嘹亮、尖細、低沉、綿長的吼聲不約而同地從周圍的林地中傳出來,再彙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浪潮,凝結成一個猛烈的聲音。
是狼群!梅塞坦的狼群!
粗獷的高音是它們宣告自己領地的警示聲。這個聲音離人們已經很近了,似乎這些神秘而迅猛的掠食者們就在附近。它們的已經把洞鬣狗們包圍起來,隨時可能發起進攻。
麵對聲勢浩大的對手,洞鬣狗們齜牙咧嘴地吼叫了一會兒,聲音開始漸漸弱下來,豎直的耳朵耷拉下來,剛剛還繃得挺直的腰杆子不由自主地塌了下去。短小的尾巴幹脆夾進了兩股之間——它們害怕了。
單獨的一隻狼根本不是洞鬣狗的對手,但是誰都知道,狼不會單獨行動。它們在抵禦外敵入侵的時候,必定結成大群,幾十隻,甚至上百隻狼齊頭並肩,那是一股強大不可阻擋的力量。聽著這浩大的狼嚎聲,誰也不知道周圍的森林中到底有多少隻狼。這些遠道而來的洞鬣狗意識到,它們犯了一個錯誤,或許不該貿然闖進陌生的領地中。在短暫的猶豫和權衡利弊之後,它們放棄了眼前的尼人,掉頭朝著山區的方向逃走了。
此起彼伏的狼嚎又持續了一小會兒,遠處的灌木叢也簌簌地抖動了一陣,漸漸地,一切聲息都消失了。
狼群也退走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以至於人們的意識出現了空白。直到四周恢複了寧靜,再也聽不見猛獸的聲息,人們才意識到,危險結束了,他們得救了!
然而,沒有人歡呼。
露西的腿受了很重的傷,流血不止。 暴風迅速扯碎了身上的皮袍,將露西的小腿緊緊裹祝但大量的失血仍然讓她的臉迅速地慘白下去。
暴風抱起昏迷中的女兒,他的手在顫抖,那雙拿慣了長矛石斧,能夠一下子扭斷麋鹿脖子的手,如今竟托不起女兒輕飄飄的身體。他能夠感覺到懷中的女兒正在漸漸變冷。她的體溫,她的生命,正在隨著血一起漸漸流逝。
不!不要這樣!
暴風緊緊抱著女兒,一遍遍叫著她的名字,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作為家族首領的他,此刻腦中竟然沒有了任何主意。這個麵對穴居獅都不曾畏懼的男人,此刻已經被嚇壞了。他不知道該怎樣做才能挽救女兒的生命,令她可以活下來。
他不想再失去這個唯一的親人了。
人們紛紛把身上的皮袍脫下來,蓋在露西身上,以求給她增加一點溫暖。長腿幹脆開始跪下來祈禱。
“快點兒用仙女草止血!”托邁一聲大喊令男人們清醒過來。是的,這時候唯一能救命的,隻有仙女草!可是新鮮的仙女草長得什麼樣?男人們從未認真注意過,他們對於草藥的無知程度,就像老鷹不會遊泳、魚兒不會飛一樣。
“在這裏!找到了!”托邁憑著從前的記憶,準確地找到了那一株救命的草藥。他飛快地把它塞進嘴裏咀嚼碎了,連同汁液一起敷在露西的傷口處。但是一株草無法將巨大的傷口掩蓋起來,他連忙把皮袍撕扯成長條,緊緊紮住傷口。
“還需要更多,快,快去找!”他急得大叫。一時間,人們四下搜尋著,慌作一團。 被哀傷擊中的人們,誰也沒有發現山洞裏不知何時已經沒有了聲息。
幼狼不見了。
和其他人一樣,托邁並不知道自己確切的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