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它那對小眼睛被一身的深色密毛遮住,可是視力並不弱,更何況它還有異常靈敏的嗅覺。既然它能夠隔著崇山峻嶺嗅到小山坳裏漿果的味道,那麼它當然嗅到了幾步之外的托邁。它走近了,在托邁藏身的樹叢前停頓下來,鼻子呼出的巨大氣浪噴在托邁的頭頂,隔著幾根柔軟的枝條,托邁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見洞熊嘴裏一顆顆巨大的裂齒。
然而,奇跡發生了:洞熊並沒有發起攻擊。
不知道是熟透了的樹莓太過甜美令洞熊的心情十分愉快,還是托邁的祈禱起了作用,又或者這隻洞熊生平從未見過人,不知道眼前這個兩足動物是什麼來頭。它隻是看了看托邁,便繼續專注地大吃起漿果來。帶著肉刺的巨大舌頭卷著那些心形的葉子發出刷拉刷拉的聲響。它在托邁麵前停留了片刻,接著,又向前走去。
雖然隻有短短的片刻,卻是托邁有生以來度過的最長的時間。這是他一生中最可怕的時刻,他的身體繃得像塊石頭。當洞熊走遠了,他才發現自己的手腳都已經無法動彈了。或許他應當感到驕傲,當他與冰河第一猛獸近距離麵對麵的時候,他至少還有勇氣站著。如果他把今天的遭遇告訴其他人,說不定還會贏得長腿兄弟的稱讚。但是托邁現在顧不上思考這些,他隻盼著這隻洞熊能再走遠一點兒,好讓他有機會逃離這個危險地區。
如托邁所願,洞熊一路大吃大嚼著,邁著慢悠悠的步子朝著上遊的方向走去。眼看一場危機就要過去了,可是河邊的異族女人聽到樹木發出的聲音,她扭過頭來,看到了正在朝她走來的洞熊。
下一刻,一聲尖厲的叫喊在河岸上空劃過。
正緩緩行進的洞熊猛地一頓,它一下子站立了起來,接著又猛地落下。雙足在地上重重地一頓,地上的落葉都被震得飄了起來。它發出一聲雷鳴般的怒吼,朝著女人撲了過去。女人抱起孩子就跑。托邁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壞了。在布滿卵石的河灘上,任何兩條腿或是四條腿的生物都不可能比洞熊跑得更快。
果然,她還未跑出幾步,洞熊就攆了上去,一掌掃過女人的背部。女人頓時像塊石頭一樣飛出去撲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手中的嬰兒摔到了河灘上,哇哇大聲哭起來。洞熊停下了腳步,低頭嗅了嗅倒下的女人,然後朝著哇哇大哭的嬰兒靠過去。一切發生在一瞬間,短暫得令人來不及思考。
托邁一下子跳出了灌木叢,朝著洞熊大吼了一聲。
洞熊聞聲想扭過頭來,然而粗短的脖子讓它無法看到身後。它轉過身子,碩大的頭顱正對著托邁。一瞬間,托邁的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跳出來,他幾乎已經躲開了危險!但是此刻想什麼都已經來不及了。
洞熊遲疑了一下,腦袋左右搖晃著,似乎是在托邁與嬰兒之間做選擇。片刻之後,它決定不理會托邁,掉過頭走向嬰兒。眼看它那張巨口就要碰到嬰兒的繈褓了。托邁很清楚,對這隻擁有巨大胃口的猛獸而言,麵前的嬰兒隻不過是一小口美餐而已。他解下了纏在腰間的牛皮飛石囊,朝著洞熊掄了過去。
卵石劃著弧線飛了過去,正好不偏不斜地擊中了洞熊的腦袋。
這一下可徹底惹惱了洞熊!
這個飛石囊是暴風為他做的,為此暴風還花了不少時間來教給托邁如何掌握力道和準頭。托邁已經學會用它射擊野兔和鬆雞。但是洞熊的腦袋像岩石一樣堅硬,這一下對它根本造不成任何傷害,隻會把它激怒,讓它變得瘋狂!
洞熊一下子站立了起來,巨大的身體陡然增高了兩倍,幾乎遮住了太陽。它發出一陣雷鳴般的咆哮,托邁隻覺得自己的耳朵“嗡嗡”直響,腦袋都要被震裂了。洞熊朝著托邁撲了過來,托邁腦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是他要死了。
就在這時,一陣叫喊聲音從矮樹林裏傳出來,十幾個異族男人,或舉著長矛,或手持濃煙滾滾的鬆枝火把,大聲呼喝著從樹林裏衝了出來。正要撲向托邁的洞熊明顯一驚,停住了步子。異族人們迅速地圍成半圓,大吼大叫著,向洞熊投射石塊,用長矛和火把恐嚇它,逼它離開。洞熊揮舞著巨大的雙掌,發出一陣陣怒吼。盡管它是猛獸,但它始終畏懼火把,僵持了片刻,它放棄了,轉身朝著來時的方向逃走了。
趕走了洞熊,異族獵人們抱起河灘上的嬰兒,用一張獸皮裹起了遇難的同伴,將她扛在肩上。他們迅速地離開了。其中一個獵人又回過身來,遠遠地朝著托邁打著手勢,似乎在說著什麼。
托邁隻看見那個男人的嘴巴一張一合,卻全然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他還停留在剛剛的恐懼之中,腦子裏全是洞熊撲過來的樣子。在最後一刻他甚至已經感覺到了那一股撲麵而來的風。隻差一點兒,它的爪子就要碰到他了。他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跑回的山洞。他隻知道那一刻,他聞到的全是死亡的味道。
從托邁斷斷續續的講述中,人們明白了事情的大概。“感謝神靈保佑!”露西臉色蒼白,緊緊抱著托邁,仿佛一鬆手他就會消失。
“你真蠢,你知道這有多麼危險?差一點兒你就沒命了!”長腿和多力異口同聲地斥責著托邁,不應該拿自己的性命去救那個異族小嬰兒。隻有暴風沉默不語,他沒有責怪托邁的魯莽,而是怔怔地望著洞口。等到其他人都不說話了,他才突然開口,他說:“還沒有結束。”
西沉的陽光正好照進來,在積滿草木灰的地麵上留下一線金光。 暴風的臉被陰影遮住,辨不清表情。
“洞熊是很記仇的猛獸,它絕不會就這樣被趕走,它一定會回來報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