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傷,我讓陳大夫去看了。陳大夫醫術精湛,為人可靠。”宮相如提筆寫字的手並沒有停下。
六叔有點悶悶地重新拿起墨塊。
宮相如聚眉凝神,在最終落款處蓋上自己的印章,對六叔:“幫我找個師父好好裝裱,我要送人的。”
六叔點頭,又問起:老爺的生日禮物少爺準備了沒有?
“槿汐應該準備了福字,到時候我進宮去取。爹不喜歡人家送禮,子女做到這個份上夠了。新衣的話,娘應該讓人裁剪了。其餘的——”宮相如想不到其它,主要是宮太史一點都不喜歡鋪張浪費。他若是做多了,怕是隻會惹宮弘文不高興。
其實六叔是想提醒他,要麼讓齊姐或齊老爺過來吃一頓,但是,看得出,他一點這種心思都沒有。六叔總覺得,自家少爺還是挺喜歡齊姐的。若真是不喜歡,哪會處處為齊姐著想。
宮相如像是完全忽略他的眼神,把毛筆歇在了端硯上,提袍,走去院子裏的藥草園瞧瞧。
齊府
齊老爺這兩日向吏部告假在家照顧女兒。聽女兒這是被林家人打的,而林家人現在已經被皇帝滿門抄斬了。齊老爺每想到林家這個後果,倒是沒有為女兒欣慰多少,隻是心裏惶惶。這伴君如伴虎的話,完全沒錯。哪裏知道皇帝哪不高興了,或是皇後娘娘和宮家失寵了的話,輪到的豈不是自己家和自己女兒倒黴。
人啊,隻有不貪圖榮華富貴,才能保一世平安。現在,齊老爺怎麼想都是這個道理。想女兒之所以被林家盯上,也不就是因為宮家與齊雲煙靠近。
琢磨心思的齊老爺想著怎麼和女兒,和宮家算了算了這樣的話。
門口,王管家領了個人進來,:“這位是仁心齋的陳大夫,是姐也認識的。聽姐病了,特意過來給姐看病。”
陳大夫二十出頭,英俊書生模樣,雖然作為平常的大夫,各方麵肯定都比不上宮相如,但是,齊老爺看著順眼,覺得女兒若嫁個這樣的普通人家,一輩子也就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請,陳大夫。”齊老爺表示出歡迎的態度。
陳友峻對此有些受寵若驚,連忙畢恭畢敬地還禮,尾隨齊老爺進入屋裏。
齊老爺先在大堂裏招待客人喝茶,同時,讓王嫂進去先告訴女兒一聲。
齊雲煙聽有人來給她看病,心裏知道肯定他是不會來的了,隻是沒想到他會叫了陳友峻過來。
陳友峻,那時候她在仁心齋幫手時認識的。一個心腸挺好的大夫,不止心腸好,而且醫術挺好,更重要的是,對她也古道熱腸。她自己私下看過醫書,但畢竟隻是止於書麵,去仁心齋幫忙,一開始看到那些病人完全是束手無策。要不是有陳友峻這樣一些熱心腸的人幫助她指導她怎麼做,她可能很快打了退堂鼓。
王嫂對她:“姐,老爺和陳大夫話,問姐什麼時候合適讓陳大夫把把脈。”
齊雲煙眸光暗轉,垂下:“陳大夫與我爹完話,過來就行。”
聽她口吻,有些異樣。王嫂在要去回話時,不得不回頭先提醒她一句:“我看,老爺對陳大夫印象挺好。”
起齊老爺,對這個陳友峻不算是第一次見麵。齊老爺偶爾路過藥店,這陳友峻是在仁心齋幫忙的大夫,但是有自己的藥店,也在各大藥店被聘請為大夫坐診的,所以,齊老爺對陳友峻並不算完全陌生。畢竟有些同僚生病的時候請過陳友峻,陳友峻的醫術在京中可以算得上是中上層的了,陳友峻不上是神醫,但是,醫術穩當,沒有治壞過人。私底下,齊老爺那些同僚起這位大夫,都豎起拇指:以為他治不了,但是,奇了,這治了大半個月之後,病人病情好轉了。好過那些開第一次藥好像病人好起來的大夫,其實病人一點都沒有好轉。
外界給陳友峻這人賜了個外號,叫四平八穩的人。
醫術四平八穩,做事做人也是四平八穩。據聞老家在南方,幾歲起一個人到京中跟師傅抓藥學醫,到如今擁有自己的藥店,把家中的老母親也接過來京裏生活了,在京裏買了個宅院,平日裏據也是喜歡弄弄花草看看書,並無其它特別的嗜好。
齊老爺怎麼看,都覺得陳友峻很對自己的脾氣。
四平八穩,多好,什麼人都不得罪,又有自己一番地。女兒若嫁了個這樣的人,身體生活各方麵都有人照顧。養得出這樣好性情的兒子,陳母這寡母的品性,肯定也是好的。嫁過去女兒絕對不受委屈。
不要想著齊老爺怎麼第一次在陳友峻上自己齊府,馬上胡思亂想,想到女兒終身大事去了。那是齊老爺這等糊塗的人,都隻要稍微琢磨,都知道,他這都沒有發請帖去請陳友峻來為女兒看病,這陳友峻興致衝衝趕到齊府主動請纓,能不陳友峻對他女兒懷有非分之想嗎。
齊老爺雖是個三品官員的官了,然而,這女兒的婚事,從以前拖到至今,其中理由諸多,主要是齊夫人在世時眼高手低,隻想攀高不想結低。齊老爺和齊夫人的觀念完全兩樣。齊老爺就想要陳友峻這種低的,以後他齊老爺想告老還鄉,有陳友峻這樣平穩的倚靠,齊老爺這輩子心滿意足了。
齊老爺款待陳友峻喝了家中最上好的茶葉,與其聊了些醫書和仁心齋的一些事情。一個是朝廷三品官員,一個是朝廷辦的仁心齋大夫,兩個人,卻一點都不談國事,隻談醫技。而且,越談越歡。明擺著,脾氣很對頭。
再回想起上回宮相如到齊府,莫名其妙不,還意味頗深地送錢,導致齊老爺直到此刻心裏隻要想起宮家和宮相如,都會存了個疙瘩。哪裏像這陳友峻,做人做事不能沒有城府,但是至少讓人舒服。
齊老爺眯眯眼,知道對方是有意順著他話聊,明顯是為討好他。
王嫂走了進來回話,姐隨時都可以讓陳大夫過去把脈。
聽這樣一,陳友峻正想回頭向齊老爺請示,齊老爺卻比他更急的樣子,親自起身,:“我帶你到我那閨女的閨房,你給她把把脈,有勞陳大夫了。”
對方作為長輩如此客氣,陳友峻再次受驚,忙起身回禮。他這個大夫,又不是齊老爺請來的,算是主動請纓,一般禮節上來是他有些冒犯,齊老爺沒有趕他出齊家已經很好了,哪裏知道齊老爺這個主人竟然親力親為地接待他。
“不客氣,不客氣。”齊老爺眯眯笑眼,“陳大夫的醫術老夫早有所聞,在京中也算是名醫了。平日裏人家想請陳大夫到府上來,據還得提前三日發請帖。我府中閨女這是三生有幸。”
陳友峻被齊老爺這最後一句赤骨的話,仿佛被揭露了自己心事,白皙的臉皮紅了紅,隻尾隨齊老爺低頭走路。
齊老爺見著內心裏益發高興了,想這男人八成是第一次思春,平常那生活更是幹淨到從沒有惹過桃花,不然,不會如此反應。這點,齊老爺算是料中了。畢竟隻是個大夫,陳友峻想找個對象,同樣是高不成低不就。
平常戶人家的姐,陳友峻看不上,感覺太家子氣了。但是大戶人家的,他這沒有家世在背後力挺他的,要攀結上豈能容易。不是陳友峻想攀結富貴,想利用老婆娘家的勢力往上爬,若有這個心思的話,以他醫術再弄點錢疏通人脈,進朝廷太醫院裏謀個一官半職,絕對沒有問題。但是,他這心性,確實是像齊老爺的,不喜歡惹是生非,隻想要有自己一番地。正因為如此,他陳友峻不想娶個沒氣質的老婆。
齊雲煙剛到仁心齋第一,立馬把他吸引住了。
三品官員的女兒,隨了齊老爺的性子,博覽群書,談吐不凡,氣質,那絕對是一般大戶人家的姐可能都比不上的。陳友峻記得,以前人家都京中第一才女林慕容如何如何了得,但是,他遠遠看過林慕容,隻覺得那林慕容太過裝腔作勢,到哪兒,都一群人跟著,不讓人靠近。哪兒像齊雲煙這樣宛若落入凡間的仙女,平易近人,才叫做真正有氣質的才女。
隨齊老爺進到了她的閨房,陳友峻紅了紅臉。他這不是第一次進人家姐的閨房了,給人看病,進出姐的閨房是常有的事,隻是,這是她的閨房,不同於其他人。
他仔細謹慎地環顧了一圈房內,見迎麵撲來是書香氣,與其她姐那種滿房的胭脂味又完全不同。眼底,一股欽佩油然而生,思慕的笑意直達到心扉。
王嫂掀開紗帳,搬了張凳子放在床邊。
陳友峻低頭走上前,先躬身道了聲:“生陳友峻,來給姐把脈。”
齊雲煙微微含了頭:“有勞陳大夫了。”
王嫂拿個枕,讓齊雲煙把手腕放在枕上。
陳友峻坐下來後,凝了凝神,再把指頭放在她脈搏上給她把脈。
齊雲煙閉上眼,短短不過幾日,他的指尖留在她脈搏上的感覺她依然記得。神醫不神醫,其實隻要看把脈都知道了。陳友峻的指尖不像他指尖,他那指尖溫柔到像是春風,隻扶著她的脈。一般把脈的大夫都像陳友峻這樣,要按著像是切斷她的脈,才能探查她的脈是什麼動靜。
怎麼辦?總像是無時無刻會想起他。而每次隻要想起他,心口會酸,酸到她想吐口水。
陳友峻隻感覺指尖下她的脈,不時起伏,像是有情緒波動。他心裏一怔,莫非她是對他也有意思,才會被他按著脈會這樣?抬頭,見她雙眼緊閉,牙齒輕輕咬著唇瓣。
那一刻,幾乎是不假思索,他想起了是誰告訴他她病了。雖然告訴他的人,沒有表明來曆,但是,他有聽過,那位德高望重的大人,似乎對齊家的姐有些照料,原因當然是因為聽齊府的姐以前也常出入皇後娘娘的娘家,與皇後娘娘似有一段友情。
陳友峻垂下眉,收起診脈的指頭。
齊老爺在旁忙問:“女這病情如何?”
“齊姐這是肝鬱氣滯,需要靜心調養。”到這兒,陳友峻眉頭又輕輕一蹙,道,“如果可以,離開京城,去哪兒散散心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