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如今是大周神都,宵禁製度自是執行得異常嚴格。別說宵禁之後商家裏坊統統關門,就是太初宮也會閉門落鎖。
六百下閉門鼓一響,也就意味著深夜宵禁的開始。所以,淩波緊趕慢趕,穿過天津橋和左掖門,終於在最後時刻前衝進了太初宮。這一路時間原本就緊,還遇上了那麼一檔子驚心動魄的事,她跳下馬時幾乎覺得天旋地轉,雙腿也一陣陣發軟。
“縣主,今天回來的倒是剛剛好!”
聽到這戲謔的聲音,淩波立刻抬頭一看,見是一個熟識的中年隊正,遂笑嘻嘻地從馬褡褳裏頭掏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油紙包和一個酒葫蘆。這都是老一套了,那隊正一把接過來,又不露痕跡地讓一小串銅錢滑進了袖子裏,遂轉身朝幾個軍士招了招手。一大群人頓時哄笑了起來,甚至有人玩笑似的嚷嚷道:“還是縣主周到,每次都不忘了大夥兒辛苦!”
“那是當然,這大冷天的大家還得值夜,不填飽肚子怎麼行?”
淩波笑語之後,見十幾個衛士已經開始商議如何享受這頓夜宵,便把馬匹交給一個牽馬的小內侍,少不得又給了一小串銅錢。瞧著飄雪的夜空,她認命地歎了一口氣,裹緊了鬥篷便匆匆趕路。
這長樂門和她要去的仙居殿之間很遠,而且甭管王公貴戚,進了宮之後都一定得下馬,靠兩條腿走完這段漫長的路程,她自然也不例外。平常也就罷了,無非當作鍛煉身體,但在風雪天,當她終於走到迎仙門的時候,整個人都幾乎要凍僵了。
如果說太初宮是神都洛陽的中心,那麼如今迎仙宮就是太初宮的中樞。迎仙宮又叫集仙殿,殿外矗立著四根一人難以合圍的盤龍金柱,紅牆黃瓦,飛簷排角,雕梁畫棟,透花欞窗,什麼華麗的字眼都形容不了那奢華鋪張的光景。這裏就是女皇的寢宮。
雖說隻是路過迎仙宮,但她也少不得被人盤查了一回。同是羽林衛士,這些人卻不比長樂門那些衛士的善意,一個個都是滿臉倨傲一絲不苟,拿著她的腰牌反反複複地查看。
“這麼晚了,以後若是出宮,還請早點回來!”
淩波點了點頭,見那些衛士大步離開,她方才籲了一口氣。看來,若不是她這腰牌來路硬,隻怕今天這一關就不會過得那麼容易。別看她如今還是個縣主,但這年頭什麼宗室貴胄都不值錢,更別提她這個區區孤女了。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地下也漸漸有了積雪,踩在上頭嘎吱嘎吱地響。出門時天色尚好,她又不曾準備木屐,此時此刻雪水已經滲透了腳上的鹿皮靴子,愈發冷得刺骨。好容易來到了仙居殿,一進門就有一股暖流撲麵而來,她不禁舒服地呻吟了一聲。
“哎呀,你終於來了!這種下雪天也不知道找一把油紙傘,看看你身上這黑緞背子都濕透了,還有這鞋子!來人,都愣在這裏幹什麼,還不趕緊把人弄到裏頭去,趕緊換衣服扒鞋子!”
一個高挑的女子嗔著埋怨了一通,幾個宮人慌忙上前把淩波簇擁到了裏間。
這些都是服侍人的老手,也不用淩波動一根手指頭,先有人用幹布為她擦幹了頭發,又用兩人拿了滾燙的軟巾來,為她脫了衣服,然後就在她全身上下擦了起來。
直到原本凍得冰涼的肌膚漸漸變得紅潤發熱,兩人這才住了手,取來香油均勻地抹了。最後,一個宮人給她換上了一身幹爽的衣服,將散落的頭發用一根絲絛輕輕係了,這才拿來熱水為她燙腳,又用雙手用力搓著。待凍得冰冷的腳熱乎乎之後,另一個宮人便取來一雙皮屐子彎腰給她套上,遞上了一碗熱騰騰的薑湯。
淩波大口大口地喝著那薑湯,不一會兒,就隻見剛剛那個高挑女子方才掀簾進來,屏退了諸宮人之後,在她身邊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