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來地球這個東西,一定是收歸全人類公有的,一定是全球十八萬萬人,共同做皇帝的。我們順應此種趨勢,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地走去。土地一層,始而收歸一場一區公有,繼而收歸一縣一省公有,終而收歸全國公有。對於政治一層,所有創製、複決、選舉、罷免四權,始而行使於本場本區,繼而行之於本縣本省,終而行使於中央,公舉一個大總統。我國的憲政,即算完成。我們辦到這步,再看國際十八萬萬人,公舉一個大總統,世界就大同了。世界趨勢,顯然如此,彼希特勒也,墨索裏尼也,日本軍閥也,不過曇花一現,終為螺旋進化中之犧牲品而已,猶江河之奔流入海,而欲以人力障塞之,無非多殺人畜,多毀田廬禾稼,而其奔流入海,則依然如故也。
我們把國際趨勢看清楚了,再檢查世界上產生的各種主義,何者與這種趨勢適合,何者不適合,茲討論如下:
世界文化,分三大區:一印度,二西洋,三中國。印度地偏熱帶,西洋地偏寒帶,中國則介居溫帶,三方氣候不同,民族性不同,因而產出之主義,亦遂不同。溫帶折衷寒熱二帶之偏,故中國主義,能夠折衷西洋主義和印度主義之偏。
寒帶天然物少,人不刻苦不能生活,故時時思征服自然,因而產出侵略主義;熱帶天然物豐富,生活之需,不虞不足,故放任自然,因而產出不抵抗主義。請問:我國產出的,是何種主義?要答複這個問題,當先研究我國對於自然是何種態度?易曰:“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所謂天地之道,天地之宜,皆自然也。對於自然,不征服之而輔相之,不放任之而製裁之,因而產生之主義,由孔老以至孫中山先生,蓋一貫的抵抗而不侵略也。此由中國古人,生居溫帶,仰觀俯察,創出學說,適應環境,不知不覺,遂有以折衷西洋印度之偏。其他民族,亦有生居溫帶者,而不能發生同樣之主義,則其人缺乏仰觀俯察的研究性,而以他人之主義為主義也。
中山先生之民族主義,是抵抗而不侵略,盡人皆知,老子言無為,孔子言仁義,當然不侵略,而兩家之書,皆屢屢言兵。老子曰:“抗兵相加,哀者勝矣。”孔子曰:“我戰則克。”所謂克也,勝也,皆抵抗之謂也。
戰國時,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楊之言曰:“智之所貴,存我為貴。”此抵抗之說也。又曰:“力之所賤,侵物為賤。”此不侵略之說也。墨子非攻,當然不侵略,同時墨子善守,公輸九攻之,墨子九禦之,公輸之攻已窮,墨子之守有餘,則又富於抵抗力。二人的主張,都是抵抗而不侵略,不過宣傳主義時,楊子為我,偏重在抵抗,墨子兼愛,偏重在不侵略罷了。戰國紛亂情形,與現在絕似,其時是我國學術最發達時代,一般學者研究,覺得舍了楊朱主張,別無辦法,所以“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我們處在現在這個時局,也覺得舍了楊墨主張,別無辦法。
孟子曰:“善戰者服上刑。”而孔子則曰:“我戰則克。”正是所謂善戰者。這兩說豈不衝突嗎?隻要知道中國主義,是抵抗而不侵略,自然就不衝突了。孔子嚐說:“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他說“我戰則克”,是就抵抗方麵言之。孟子把那些“爭城以戰,殺人盈城,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的人,痛恨到極點,他說:“善戰者服上刑”,是就侵略方麵言之。拿現在的話來說,孟子曰:“善戰者服上刑”,等於說:“日本軍閥,一律該槍斃。”孔子曰:“我戰則克”,等於說:“抗戰必勝。”
中國崇奉儒教,儒教創始者為孔子,發揮光大之者為朱子,孔子學術,本與管仲不同,因其能尊周攘夷,遂稱之曰:“如其仁,如其仁。”又稱之曰:“民到於今受其賜。”推崇備至,何也?為其能抵抗也。南宋有金人之禍,隆興元年,朱子初見孝宗,即言:“金人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當立即斷絕和議。”這些地方,都是儒教精神所在。
中國主義,是一貫的抵抗而不侵略,養成一種民族性,所以中國人任便發出的議論,無不合乎此種主義。例如:秦皇漢武開邊,曆史家群焉非之,為其侵略也,漢棄珠崖,論者無不稱其合王道,為其不侵略也;秦檜議和,成為千古罪人,為其不抵抗也;嶽飛受萬人崇拜,為其能抵抗也。唐人詩雲“年年戰骨埋荒外,空見葡萄入漢家”,直不啻為墨索裏尼之遠征阿比西尼寫照;又雲“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猶未已”,更不啻為希特勒之侵奪四鄰寫照;至雲“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儼然是痛罵日本少壯軍人。此皆我國文人痛恨侵略之表現,及至受人侵略,則又變成力主用武,南宋有金人之禍,陸放翁(陸遊)遊諸葛武侯讀書台詩雲:“出師一表千載無,遠比管樂蓋有餘,世上俗儒寧辨此,高堂當日讀何書。”直是斥南宋諸儒,隻講理學,不謀恢複。臨死示兒雲:“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中國詩人,這類作品很多,我們要想考察民族性,要從哲學家、教育家的學說和文人學士的作品上,才考察得出來,至於政治舞台的人,時或發生變例,秦皇漢武之侵略,秦檜之不抵抗,皆變例也。
西洋人性剛,印度人性柔,中國古人,將剛柔二字處置得恰好,《易經》一書,以內剛外柔為美德,泰卦內陽而外陰,明夷內文明而外柔順,謙卦山在地下。既濟水在火上,無一非內剛外柔之表現。孔老為中國兩大教主,老子被褐懷玉,孔子衣錦尚,皆深合易旨。老子和光同塵,而曰:“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孔子恂恂如也,而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誌也。”此皆外柔內剛之精神也。我國受此種教育數千年,養成一種民族性,故中國人態度溫和,謙讓有禮,此外柔之表現也。一旦義之所在,奮不顧身,此內剛之表現也。惟其外柔也,故九一八以來節節退讓,若無抵抗能力,惟其內剛也,故盧溝橋事變而後,全國抗戰,再接再厲,為世界各國所震驚。我國民族性,既已如此,所以醜胡也,遼金也,蒙古也,滿清也,雖肆其暴力,侵入我國,終而無一不被驅出,故我國對日抗戰,其必勝蓋決然無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