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人倡天演競爭之說,知有己不知有人,蓋純乎利己主義也。印度教徒,舍身救世,知有人不知有己,蓋純乎利人主義也。中國主義則不然,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蓋人己兩利也。印度學者,開口即說恒河沙數世界,其目光未免太大,看出世界以外去了,而其國因以滅亡。西洋人又患目光太小,講個人主義者,看不見國家和社會,於是乎個人也,國家也,社會也,成為互不相容之三個物體,因而生出種種糾紛。中國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一以貫之,個人也,國家也,社會也,成為一個渾然之物體。六合之外,存而不論。這種主義,恰足救西洋和印度之弊。

印度實行其主義,而至於亡國,西洋實行其主義,發生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事實之昭著,既已如此,而今隻有返求之中國主義,中國主義者,大同主義也。我們應將這種主義,在國際上,盡量宣傳,使世界各國,一齊走入中國主義,才可以樹大同之基礎,而謀永久之和平。

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純是“武力戰爭”。而我國則發明有一種最高等戰術,曰:“心理戰爭。”三國時,馬謖曰:“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這是“心理戰爭”學說之起點,而其原理,是自戰國時已發明了。《孟子》一書,純是講“心理戰爭”。其言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如此之語,不一而足,皆“心理戰爭”之說也。曰:“可使製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以秦楚之甲堅兵利,而曰製梃可撻,豈非怪話?而孟子深信不疑,決然言之,果也,孟子死後,不及百年,陳涉吳廣,揭竿而起,立把強秦推倒,孟子的說法,居然實現,嬴秦之兵力,推滅六國而有餘,陳涉等烏合之眾,振臂一呼,而一統之江山,遂土崩瓦解,不敗於武力,而敗於心理,孟子有知,當亦掀髯大笑。

春秋時,兵爭不已,遂產出孫子的“兵戰哲學”。戰國七雄,運用孫子學說,登峰造極,鬥力鬥智,二者俱窮,於是又產出孟子的“心戰哲學”。惜乎,當時無人用之,現今的形勢,絕像戰國七雄時代,我們正該運用“心戰”之說。問:如何運用?曰:隻需把中國主義,發揚出來就是了。暴秦亡國條件,德意日三國,是具備了的,全世界人民和他們本國的人民,同在水深火熱之中,中國主義,一發揚出來,一定傾心悅服,就成了“心戰”妙用。

我國業已全麵抗戰,應當於“武力戰爭”之外,再發動一個“心理戰爭”。在國際上,成立一個“中國主義研究會”,請世界學者,悉心研究,就算新添了一支生力軍,敵人“攻城”,我們“攻心”,全世界傾心此種主義,是對於敵人取大包圍,敵人國內之人民,傾心此種主義,是為內部潰變。日本軍閥,自然倒斃,希特勒和墨索裏尼,也自然倒斃。

凡是一種大戰爭,必有一定的主義。第一次世界大戰,是西洋主義和西洋主義決勝負,第二次世界大戰,我們應該把他變成中國主義和西洋主義決勝負。隻要中國主義一戰勝,世界大同之基礎,就算確定了。十九世紀上半世紀,是西洋主義盛行時代,下半世紀以後,是中國主義昌明時代,就進化趨勢觀之,蓋決然無疑者。

現在五洲萬國,紛紛大亂,一般人都說:“非世界統一,不能太平。”戰國情形,也是如此。戰國時梁襄王問孟子:“天下惡乎定?”孟子對曰:“定於一。”即是說:“要統一才能安定。”但統一之方式有二。梁襄王問孟子:“孰能一之?”孟子曰:“不嗜殺人者一之。”這就是“非武力的統一”。主張“武力統一”者,是用一個“殺”字來統一,說道:“你不服從我,我要殺死你。”人人怕死,不得不服從,故“殺”字能統一。主張“非武力的統一”者,是用一個“生”字來統一,說道:“你信從我的主張,你就有生路。”人人貪生,自然信從,故“生”字也能統一。人之天性,喜生而惡殺,主張“殺”字統一者,人人厭棄,主張“生”字統一者,人人歡迎,孟子學說,惜乎無人用之。後來嬴秦統一,是用“殺”字統一的,然而不久即亡。今者德意日三國,正循著亡秦途徑走去,我們正好運用“生”字統一之學理,乘其弱點而推陷之,兵戰心戰,同時並進,德意日三國,不敗何待?

中西主義,極端相反,西洋方麵,達爾文之弱肉強食,尼采之超人主義,與夫近今的法西斯主義等等,都是建築在“殺”字上麵。中國方麵,孔子言仁,老子言慈,楊朱為我,墨翟兼愛等等,都是建築在“生”字上麵。我們讀達爾文、尼采諸人之書,滿腔是殺機,讀孔孟老莊和宋明諸儒之書,滿腔是生趣。醫生用藥,相反才能相勝,方今西洋主義盛行,無處不是殺機,應當是中國主義救療之,以一個生字,統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