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張的考試製,有兩種意義:(1)學校內部的學課,太不認真,用考試製以救正之;(2)現行的學製,太把人拘束緊了,用考試製以解放之。現行的會考製,有前一種意義,後一種則無之,二十五年九月,我將所著《考試製之商榷》,重行印出,並將我請在富順縣試辦的呈文,請通令各縣試辦的呈文,省公署先後令文,成華等六十一縣教育局長的呈文,暨教育處、省政府和教育部往來公文,附載於後,成為一本,交成渝書店發售,借供教育界人士討論。
現在既厲行會考製,我希望政府頒布一條法令:“舉行會考時,私塾生和自修生,一律與考,不問年齡,隻問程度。”隻要有此種法令出現,現行學製,就算徹底改革了。
我寫那篇《考試製之商榷》,注重在提倡私塾和自修。現在許多有學問的人,想當校長教員而不可得,遂有百計營謀者,同時有許多學生,求入學校而不可得,每次招考,異常擁擠,錄取者少,擯棄者多,並且招考時,關說之信函,紛來遝至,校長深以為苦。學校是造就人才之地,鬧得來讀書須鑽營,教書須鑽營,不得謂非立法之不善也。從前地方官,對書院山長用聘,待之以師禮,京朝大官回籍者,往往樂就斯席,為地方造人才,蓋師位甚尊故也。今則地方官對校長用令,校長對之用呈,學校變成官廳,教員附庸,師道淩夷,一至於此。尚望國家特許私塾之成立,與正式學校並行不悖,此亦培養士氣之法也。東主聘我否,我設館有人來學否,一以我之品行學問為準,而風俗可日趨醇厚。
現在全麵抗戰,秀傑之士,或赴前方軍營,或在後方工作,同時添設許多臨時機關,將來戰事終了,機關裁撤,此項人才,消歸何處?上次歐戰終了,意大利戰勝歸來之將士,戴著徽章,莫得麵包吃,處處暴動,墨索裏尼,乘機組織棒喝團,因之竊得政權。此可為前車之鑒。此時我們早把學校開放。允許私塾之成立,則戰勝歸來之軍官軍佐和裁撤之人員,政府如不能全行安插,富厚之家,慕其聲望,自必厚具修脯,延請訓課子弟,抑或自行設館授徒,此亦代國家消納入才之一法。蘇東坡有篇論任俠的文字,可為我們這種主張之注腳。一麵可消除隱患,一麵可以培植人才,而款則無須國家添籌。我們何樂而不為?
至於我寫的《中國學術之趨勢》,大旨言:我國學術最發達有兩個時期,第一是周秦諸子,第二是趙宋諸儒,這兩個時期的學術,都有創造性,漢魏以至五代是承襲周秦時代之學術,而加以研究,元明是承襲趙宋時代之學術,而加以研究,清朝是承襲漢宋時代之學術,而加以研究,俱缺乏創造性。
從周秦至今,可劃為三個時期:周秦諸子,為中國學術獨立發達時期,趙宋諸儒,為中國學術和印度學術融合時期。現在已經入第三時期了,世界大通,天涯比鄰,中國、印度、西洋,三方麵學術,相推相蕩,依天然的趨勢看去,此三者又該融合為一,是為中西印三方學術融合時期。進化是有軌道可循的,知道從前中印兩方學術融合,出以某種方式,即知將來中西印三方學術融合,當出以某種方式。我們用鳥瞰法,升在空中,如看河流入海,就可把學術上之大趨勢看出來。
周秦諸子中,當推老子為代表,孔子不足以代表,一部《道德經》,包含世間法和出世法兩部分,他說:“以正治國,以奇用兵。”是世間法,孔墨申韓孫吳諸人,是走的這條路。他說:“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複。”是出世法,莊列關尹諸人,是走的這條路。他是入世出世,打成一片,我們提出老子,就可貫通周秦諸子全部學說。
趙宋諸儒中,當推程明道為代表,朱子不足以代表。明道把中國學術和印度學術,融合為一,成為所謂宋學,明道死後,才分出程朱和陸王兩派,故提出明道,就可貫通全部宋學。明道以釋氏之法治心,以孔氏之法治世,治心治世,打成一片,恰走入老子途徑。近人章太炎曰:“大程遠於釋氏,而偏邇於老聃。”故中國學術,徹始徹終,可以老子貫通之。
世人以佛老並稱,則老子學說,又可貫通印度學術。嚴又陵批老子,於第十章曰:“黃老之道,民主之國之所用也。”於三十七章曰:“此旨與盧梭正同。”於四十六章曰:“純是民主主義,讀法儒孟德斯鳩《法意》一書,有以征吾言之不妄也。”足知老子學說,又可貫通西洋學術,我不是說我國有了老子,就可不去學西洋學問,我是說西洋學問,與老子相通,我們可以盡量去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