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周秦諸子中,把老子提出來,就可把中西印三方麵學術,溝通為一。有人說:著《道德經》的老子,是戰國時人,不是春秋時人,我不管他生在春秋時,生在戰國時,我隻是說,一部《道德經》,可以貫通中西印三方學術。知其可以貫通,才可把世界學說融合為一。

我們主張把力學規律,應用到人事上來,而老子則早已用之,他書中屢以水為喻,水之為物,即是依力學規律而變化的。牛頓所說“萬有引力”的現象,老子早已見之,其言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穀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穀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貞而貴高將恐蹶。”裂發歇竭滅蹶六字,俱是“萬有引力”那個“引”字的反麵字,也即是離心力那個“離”字的代名詞,老子看此等現象,不知其為何物,因以“一”字代之,古代算術,凡遇未知數,皆以“一”字代之,老子言道亦然。其所謂一,即牛頓所謂“引力”也。

自然界以同一原則,生人生物,牛頓尋出這個原則,用之物理上,老子尋出這樣原則,用之人事上。西人談力學,談電學,必正負二者對舉,老子言道,常用有無、高下、陰陽、靜躁、貴賤、剛柔等字,也是把相反之二者對舉。牛頓之後,有愛因斯坦,老子之後,有莊子。莊子的學說,含有相對論原理,如“泰山為小,秋毫為大;彭祖為夭,殤子為壽”一類話,都是就空間上、時間上,相對而言之。我們會通觀之,即可把人事與物理,溝通為一。

牛頓發明萬有引力,定出公例,紛繁之物理,厘然就緒,而科學遂大進步。牛頓的原理,老子早已發明,惜乎沉埋已久,我們把他發掘出來,製成公例,紛繁之人事,一定厘然就緒,而文明必大進步。

從前印度學說,傳入我國,我國盡量采用,修正之,發揮之,所有“華嚴宗”、“天台宗”、“淨土宗”等,一一中國化,非複印度之舊,故深得一般人歡迎,就中最盛者惟禪宗,而此宗在印度,幾等於無。我們此後采用西洋學說,仍用采用印度學說方法,使達爾文、斯密士諸人,一一中國化,如用藥之有炮炙法,把他有毒那一部分除去,單留有益這一部分。達爾文講進化不錯,錯在倡言弱肉強食,斯密士發達個性不錯,錯在發達個性而妨害社會,我們去其害存其利就是了。

孔門學說,是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一以貫之。從前印度明心見性之說,傳入中國,與固有學說,發生衝突,宋儒就用孔門的誠意正心,與之溝通為一。現在西洋的個人主義、國家主義傳入中國,又與固有學說,發生衝突,我們應該用孔門的修齊治平,與之溝通為一,始而溝通,終而融合。如此則學說不至分歧,而人事之紛爭可免。融合之後,再分頭研究,如一株樹然,知道枝葉花果,同在一樹上,即無所謂衝突了。

宇宙事物,原是孳生不已的,由最初之一個,孳生無數個,越孳生,越紛繁。自其相同之點觀之,無在其不同,自其相異之點觀之,無在其不異。古今講學的人,盡管分門別戶,互相排斥,其實越講越相合,即如宋儒排斥佛學,他們的學說中,含有禪理,任何人都不能否認,孟子排斥告子,王陽明是孟子信徒,他說:“無善無惡心之體。”其語之絕類告子,諸如此類,不勝枚舉。因為宇宙真理,同出一源,隻要能夠深求,就會同歸於一,猶如山中草草木木一般。從他相異之點看去,草與木不同,同是一木,發生出來的千花萬葉,用顯微鏡看去,無一朵相同之花,無一片相同之葉,可說是不同之極了。我們倘能會觀其通,從他相同之點看去,則花花相同,葉葉相同,花與葉相同,此木與彼木相同,再精而察之,草木禽獸,泥土沙石,由分子,而原子,而電子,也就無所謂不同了。世間的學說,由同而異,由異而同,等於同出一源之水,可分為數支,來源不同之水,可彙為一流,千派萬別,無不同歸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