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抬起頭,麵對牧霖先生詢問的目光,問道,“您是這所小學的校長,為什麼偏要聽喬恩老先生的勸告?”
“也許,是他一直呆在這棟樓裏的原因。”牧霖先生飛快地說,“我是這所小學的第一任校長。二十多年來,從未更換過。在我來這之前,這裏曾經是一個政府辦事機關。他們曾經告訴過我,喬恩老先生十分古怪,有些話必須要聽他的。”
三劍客聳聳肩,覺得這個規定真是古怪極了。
“每次打開這道門,都得經過他同意嗎?”珊杜問道。
“他管理這棟樓裏,所有房門的鑰匙。”牧霖先生說,“當然,基本上所有房門的鑰匙,我也都有一把。可是這幾間實驗室除外。”
“這麼說,他隻重視這幾間實驗室了?”珊杜自言自語似地咕噥道。
“可以這麼說。”牧霖先生點點頭。
“能否想辦法,去將鑰匙拿來,我們進去看一看?”珊杜問。
牧霖先生並沒有馬上回答。
他半垂著腦袋,盯著反射到牆壁上的幽幽燈光。
沉默了好半天,他才帶著不確定的口氣說,“前兩天,我跟喬恩老先生提起過這事,可被他斷然拒絕了。他的回答很奇怪,說這棟樓很老了,就是有許多怪事。還叫我不要聲張,不要大驚小怪。”
“真是夠怪啦!”珊杜眉頭緊皺,“這麼說,他對這棟老樓,可是有不少的秘密了!”
“看他總是那麼神秘兮兮,我也是這麼懷疑。不過,也許最近會有一個好機會。”牧霖先生將手指向,旁邊更暗處的幾個房間,“那邊是科技室和健康室,裏麵的器材已經十分老舊不堪,無法再用它們教學了。我打算更換一批。暫時要將替換下來的東西,放進解剖實驗室。我想喬恩老先生會同意的。”
牧霖先生正為自己的想法兒得意。走廊外的樓梯上,響起沉悶的腳步聲。
三劍客一齊將腦袋,警惕地側過去。
“恐怕他上來了。”牧霖先生臉上的表情,有些驚慌,就好像拿不準主意,要將三個偵探往哪個角落裏塞才好。
不過,這種情緒隻是一閃而過。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沙啞著喉嚨似乎想咳嗽幾聲的人,正在接近這個走廊的拐角。他馬上捋了捋頭發,鎮靜又威嚴地挺起了胸脯。
三劍客麵麵相覷,盯著走廊拐角。
一個瘦小的、微微搖晃的光影,出現在拐角。
光影中,漸漸清晰一個影像——有一個佝僂著脊背,抻著脖子,彎曲著雙腿的白發老人,舉著盞煤油燈,定定地站在走廊拐角裏。
燈光照得他那一張蒼白的臉,更加蒼白了。
還透著點兒淡淡的黃銅色。
這張狐狸似的瘦臉上,兩隻炯炯有神的眼睛,提防地盯著三劍客,又看向牧霖先生,“誰呀?”
他的嗓子眼兒裏就像積了口痰似地,發出沙啞又模糊不清,呼呼啦啦的怪響。
“難道您不認識啦?”牧霖先生一把拉過珊杜,將他推向白發老人,“珊杜——我們學校的大隊長。現在,他也十分優秀。”
喬恩老先生眯起爬滿皺紋的眼角,將一縷細細的光,投到珊杜的身上打量。
半天,他才緩緩地,沉穩地叫道,“珊杜!”
隨即,他拉著珊杜的手,微笑著,在他的胳膊上拍了拍,“如果走在大街上,我可不敢保證,還能認出你來。”
他似乎感到,自己就要被腳下的土地埋沒,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
“我敢保證,您現在要比兩年前精神得多。”珊杜叫道,“連頭發也沒白幾根兒呢!身體甚至比原來還硬朗。”
喬恩老先生眯起眼睛,笑了起來,笑聲古怪又淒涼。就好像是隱在這棟老樓裏,不知藏了多少年的僵屍。
珊杜發現,他的穿著還是跟過去一樣。
腿上套著厚重的黑色羊毛褲,外麵沒有穿任何褲子。
腳上還蹬著幾年前的那雙方頭,厚重的,顯得笨手笨腳的大皮鞋。
鞋已經破得不成樣子,能看出補了再補的痕跡。在腳背處,有幾道深深的折痕。
珊杜從未注視過這雙鞋,不禁看出了神。
他似乎被催眠了似地,盯著鞋子打量。又慢慢地轉到褲子上、開衫的灰毛衣上、裏麵的草綠色襯衫上。
他越看越著迷,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甚至連喬恩老先生熱心的詢問,都聽不見了。
他回想著——雖然自己在芭丹小學,學習六年。每天風雨無阻,每天都能見到這位老先生。
可卻從來不知道,他到底從哪兒來。
因為喬恩老先生好像沒有子女,沒有老伴,更沒有家。
也可以說,除了購買必要的生活用品,他從未離開過學校半步。就好像一直在守護著什麼財寶似的——
直到喬恩老先生僅剩一兩顆殘牙的嘴裏,發出如風箱似的嗚嗚拉拉地喘息聲,珊杜才如夢初醒,猛然抬起頭,飛快地藏起了思考時,嚴厲又迷茫的神情。
“我問,你的學習還是那麼好嗎?”喬恩老先生擦了一下,嘴唇上濺出的唾沫,大聲叫道,一麵將耳朵側向珊杜。
“還一直十分刻苦。”珊杜慌亂地眨了眨眼,馬上說道,“但您也知道,到了中學,就都是各個學校的尖子生了。很難做到,什麼事情都出風頭。”
喬恩老先生點點頭,話峰一轉,“來這兒幹什麼?”
這突兀的問話,驚了珊杜一個激靈。
他的眼睛飛快地眨著,盡量不讓自己顯得太慌張。
是啊!怎麼跟這位精明的老先生說呢?
別看他渾身哆哆嗦嗦,好像活不到下一秒似的,可他的眼睛裏,分明射出狐疑的,警惕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