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今天的洗塵酒就當道別酒吧(2 / 3)

那天,在酒宴中間,我忽然大笑,說:“******,我在外麵遊蕩兩年,卻不被開除,又回來上班,這******世界哪有一點正常?荒唐透頂,真******荒唐透頂!”

眾人都曉得我是醉了亂說,就要給我再灌點酒。

我又大叫著朗誦起來:“冗長平庸的生活又將開始,讓所有的日子都來吧,讓老高編織你們,並且通過會計,分發給你們一人一份到月就有的工錢!”

我突發豬頭瘋,宣布:“我決定了,年底前我將再次離開這裏!”

大家聽得真切,邱效當時就罵我:“韋雄黃,你不能這樣!是我們幫你留住公職的!你不能把我們都賣了!”吳江淮說:“……那你幹嗎還要回來?你不如就在外麵飛!”俞維祥對眾人說:“我想,韋雄黃是受刺激了,他又開始過這種常態的生活,他是受不了的。他昨天對我說,他在家把半碗熱湯倒到他女兒嘴裏,他受不了平庸生活的!”

陳家喜卻說:“我覺得韋雄黃的選擇做得對,他像現在這樣窩窩囊囊地下去有什麼鳥意思!……他在這裏不會有出息的。這裏隻是我們這種人生存的地方,不是他。”

我借著酒意說:“我這次要是走了,就不回來了,死也不回。明天我到後山去看一眼朋友路英海,然後我到江北老家去給我韋家祖墳燒一刀紙,然後,我就要走了。兄弟們,今天的洗塵酒,就當道別酒吧。”

他們都問我的去向,我紅著眼說:“我不知道,有很多地方可去。……老板要我,一些女孩要我,還有一個賊幫也要我,我會有自己的事業,一個人在廣大的世界經營自己的生命,其可能性要比在這裏大得多!”

突然,二把手進來了,他已經榮升一把手,老高已經退了。好像誰安排好了,做了局,安排了人事出場順序,隻是不知道導演是誰。我們一起站起來,因為我們集團是很了不起的,在全國也是排上號的,我們集團的老大當然也是不得了的。

他來了,他主持工作,主導局勢,安排喝酒。

他說:“韋雄黃啊,小老弟,你毛還嫩,我今天要批評你幾句,這個世界的深淺你是不知道的。你的那個同學,在省裏給我打了電話,吳頊,你們叫他虛無的,對不?他說一句,那……什麼事情就辦好了。還有,你父親,從北京回來,老高接待他了。韋雄黃,你小子太狂,以為自己了不起,其實,不像你想的那樣啊哈哈。今晚酒席,算我的了,來,一起喝酒。”

大家都相信我心裏沒醉。

撤了席後,大家亂唱了幾句卡拉OK,我狂吼了幾句《愛江山更愛美人》。最後,大家散了,我一個人回去。我從黑地裏走到我的住處,回去以後在日記上胡亂寫上幾句,就睡覺。

日記是寫給以後看的。我不曉得這幫哥們是怎麼看我的,但我知道我是猴,他們是好心的觀眾,永遠的觀眾。他們的生命缺憾在我這裏彌補,他們坐守此地,希望我在外麵打出一個紅彤彤的江山來。但後麵我們沒有討論我的去向問題,因為老大在。

我依山而住。

後山有一山樹,樹下有一地灌木,半坡雜草。後山有一山生命,飛舞跳躍。

後山有一山陽光。陽光找風,風逐樹。落葉的飄零是意外。

朋友路英海葬在後山上,距我最近。

據說,去年的春天,他和邱效他們四人到鳳凰山去看牡丹花,在一個山坡上,飛車下坡時,身手矯捷的路英海出事了。他一頭栽下陡峭的山澗裏,人不見了。大家從上午十一點,找到次日淩晨四點,才在一棵樹上找到了路英海。

那時,大家已經不流淚了,三張嗓子也已喊啞,身上、手上、腳上都是荊棘榛莽刺破的血印,還有青苔和葉綠汁,和各種花泥。

山上的植物發出青氣,路英海的車扭曲變形,路英海的頭,卡在樹上,他脊椎斷裂,身體僵硬。而那一切,竟然隻是因為出發前一天路英海的自行車腳踏有點問題,他沒有去修。

我找到路英海的墓,我在他的墓上大哭。

山上沒有人,我放開聲來大哭。

我此生第一次聽到我大哭的腔調,我知道那是屬於我的。路英海的墳地裏,冥紙飛揚,我點燃起來的火很大,灰飛揚,氣醉著,直往天上衝。周圍的草都燒得爆裂了。我趕緊護住火,攏住紙,怕出了事。

火熄了,我看到鬆樹上有極小的像蜂鳥一樣的鳥在叫。

剛到銅陵城時,我曾和路英海一道用氣槍打過這種小鳥,但幾乎總是打不下來,它們跟鬼雀一樣,離你再近,你也無法打下它。現在,我相信了為什麼打不死它們。

路英海的墓地旁,空曠的地帶裏,有一盤薔薇長得鋪天蓋地,非常厚密,密不透風,開滿了無數白色小花。

此外,還有無數花苞布滿枝條,等著依次開放。紅土上,一棵紫色漿果,滿滿當當地掛滿了黑色果子。

我在山上,看得到底下江麵上的浪花,看得到船,看得出滿山鬆樹的外輪廓,在風中掀動。一陣風來,樹林就簌簌有聲。一個兩個打柴人,從林中小道上走。走在遠處,很細小。

天底下到處都有陽光,到處都有陽光動物。但路英海,我的朋友,已經成了另一個世界的人。

……

離開銅陵,對我來說應該是不沉重的。我收拾這裏的房間,準備離開,這一次我想把鑰匙也交了算了,不想占著這一間屋。

我回到無為的家裏,先和趙幸福商量,說我又想離開單位的事。

趙幸福說:“……你爸臨走前要你去找他。你既然不安心待在這裏,那你就去北京。他說過的,你隨時去找他都行。”

我說:“你放心,我會安排我自己的生活的。謝謝你關心,我現在還不想去找他。不過,……話題既然進行到這,我們應該談談老於了。……我又要走了,我想談談這個。當初,我剛到溫州去時,我托付老於照顧你,可是後來三子給我打電話了,說你們兩個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