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銀灰色的依維柯在黃土的溝壑和皺褶裏穿行的時候,車子裏一直放著騰格爾的歌,《八千裏路雲和月》、《蒼狼大地》還有《三毛》。那些歌和車窗外的景色契合得如同詩配畫一般,又穩妥又貼切。那些畫麵是自然流動的,歌聲也是流動的。那流淌如水的風景和劈麵而來的歌,一陣陣一串串,讓人如同置身於夢幻之中,平淡之中泛出一點點感動。
我以前並不太愛旅行,原因是多方麵的。生性害怕動蕩,怕變故,怕突如其來的事件侵人我的生活。小說寫多了人會變得很過敏,常常生出一些怪念頭來。想東想西,想到某一個問題時會突如其來地感到冰冷和恐懼。
旅行使我走出原有的生活磁場,走到自然的天空下。現在我已回到北京,但我總感覺我的一部分精神還在陝北那片神奇的土地上漂蕩遊移。那條路總是在轉彎,一個彎連著另一個彎。道路兩旁隆起的黃土像人工壘起的一堵山牆,依著山勢婉婉轉轉地變換著方向。天空在黃土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地高遠幽藍,那種藍帶著點兒迷蒙的幻感。一路上,我一直都是坐在靠近窗口的那個位子上,看天,看地,看偶爾才有的點點雲彩。
一切都是簡單而平靜的,無欲無望,與世無爭。這時候我聽到騰格爾用他那蒼涼粗擴的嗓音在唱:
“我的故鄉並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澀的井水,一條時常幹涸的小河,依戀在小村周圍,一片貧瘠的土地上,收獲著微薄的希望。住了一年又一年,生活了一輩又一輩……男人為你累彎了腰,女人為你鎖愁眉……”
還得感謝騰格爾在這通往黃土的路上讓我想起三毛。雖然他歌中所描繪的那個三毛過於簡單和平麵化。“溫柔的夜晚”、“沙漠和大海”、“留下天真的稻草人”,隻不過是三毛書名的簡單串聯,但用騰格爾那微帶撕裂感的雄渾嗓音唱出來,別有一番苦澀蒼涼的意境。
無休無止的黃土,一道道的山梁,行走在其間使人心思渺茫。我忽然想起這樣一句歌詞來:“人間已過幾百年,你現在在哪裏?”是啊,我現在在哪兒呢?在黃土的皺褶裏我們顯得很渺小,蟲蟻一般地微不足道。盡管我們一直在往前走,可是相同的黃土梁容易使人健忘。我們好像總在原地兜圈子,走完了一程又一程,回頭望望,卻還在老地方。
在黃土裏穿行的最大好處是,心是空的,意念是空的,人卻是實實在在的。離大地很近,聽得見黃土下麵怦怦心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