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程亮定會仔細調查秉公處理,既不會縱容一個壞人,亦不會冤枉一個好人!”言罷,程亮抬手扶了扶頭頂的官帽,範平與賈員外見狀便行過禮拂袖而去。
當晚,範平從後門溜進塘州供應局,同程亮在院中對月飲酒。
“範大人真是料事如神,那賈員外果然親手獻上《山溪待渡圖》真跡。”說話間,程亮已舉起酒杯,範平抬手與程亮碰杯,兩人齊齊仰頭飲盡杯中酒。
“程大人過獎了,若非程大人鼎力相助,區區雕蟲小技,又豈能引得獵物上鉤?”範平放下杯子微笑道,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合力演了這一出雙簧,盡管賈員外精明強幹,在商道如魚得水,卻終究沒品透這場大戲。
“此番將《山溪待渡圖》真跡獻給皇上,想來皇上肯定非常高興,範大人或許就能東山再起。如果範大人有朝一日能夠飛黃騰達,還請大人毋忘你我今日之誼,以後多多提攜,程亮這廂有禮了。”言罷,程亮起身向範平三鞠躬,範平連忙抓住程亮兩隻手肘扶住他,疾聲回應道:
“程大人這般恭敬,叫範平如何擔待得起?程大人盡管放心,我範平對天起誓,絕不忘程大人今日提攜之恩,若違此誓,必遭五雷轟頂!”範平抬起右手放到耳旁,並伸出三根手指。程亮見範平把話講得這麼絕,連忙將話題引回酒桌,兩人喝至微醉才散席,範平推辭程亮再三挽留,從後門離開。
三天後,塘州城門處張貼告示,“禦供劫案”已經告破,供品全部追回,劫犯們則因負隅頑抗而被盡數剿殺,賈員外得知此消息長舒一口氣,帶著那隻裝滿金條的木盒前往範平府邸。午後時分,範平正在書房裏悠閑地寫書法,聽聞賈員外來訪,嘴角微微一挑,吩咐仆人請賈員外到書房,兩人見麵後互相問候了幾句,賈員外便向範平求字,並以一整盒金條作為酬謝。
範平接過木盒,當即提筆寫下四個大字——招財進寶,賈員外看了甚是喜歡,連番道謝後才攜字離去,範平盯著滿滿一盒金條,眉梢微微抽搐,正巧範攸進來書房,看見他手中的金條,登時眼前一亮道:
“沒想到賈員外竟然用這麼多金條作謝禮向爹求字,不過能得到爹的真跡,這點兒破費倒也不算冤枉。”言罷,範攸取出兩根金條掂了掂分量。
“求字是假,贈金條是真,為父說過,他若有誠意,自會再謀途徑,賈員外是個聰明人,縱橫商道多年,豈會不知其中門道。”範平輕捋胡須,神色頗為得意。
“還是爹高明,布局精妙可謂天衣無縫,那賈員外雖然精明強幹,卻也難逃爹掌心。”範攸笑道。
“並非為父高明,隻是摸透了賈員外的心思,商賈者,最想以小搏大,亦或是舍小保大,若能清楚對方心意,即使布局簡單仍可收獲豐厚。不過攸兒你要記住,猜透他人心思後萬不可明言點破,否則很有可能找來殺身之禍。”範平話鋒突轉,臉色也陰沉下來,範攸連忙回到道:
“孩兒明白了。”
開梁已經飄起了漫天雪花,安帝正在書房裏批閱奏折,盡管屋裏的火盆燒得很旺,可安帝仍舊偶爾搓手取暖。這時候貼身內侍進屋稟報,從塘州新來一批供品已經運抵開梁,字畫已經放在書房外麵,其餘都運到了王皇**中。安帝命人呈上字畫,待他看完折子便聊有興趣地欣賞字畫,期間麵露笑意並頻頻點頭,等他抖開最後一幅畫卷,立時瞪大雙眼,片刻,他便用顫抖的聲音命令貼身內侍立刻傳黃通到書房。
不一會兒,黃通搖搖晃晃地走進書房,行過大禮,安帝叫他上前看看自己手中的畫,黃通打著酒嗝走到桌前,接過畫卷一看,雙眼瞬間流光溢彩。黃通本就是人來瘋,如今酒勁兒上頭更是忘了禮數,手捧畫卷在安帝麵前來回踱步,興奮地念道:
“恭喜皇上,此乃《山溪待渡圖》真跡,可謂是傳世佳作。”黃通說完,安帝也興奮得猶如孩童,笑臉盈盈地講:
“朕初見此畫也很是驚訝,不敢相信這就是《山溪待渡圖》真跡,如今經過黃卿家確認,朕心中確實非常高興。”安帝難掩心中喜悅,而黃通這時候也察覺到自己禮數不周,忙將畫放回安帝桌上,整個人連退幾步,恭敬地問道:
“臣鬥膽問一句,不知陛下從哪裏得到這幅畫的?”
“此乃塘州祠祿範平獻上。”安帝感慨道。
“範大人書畫技藝精絕,黃通自歎不如,如今又能找到《山溪待渡圖》真跡敬獻陛下,果真是個人才。”話音剛落,安帝點點頭,接著揮手示意他先行退下。
待黃通離去,安帝又拿起畫卷,細細品味不忍釋手。
塘州供應局,程亮宴請範平,紅豬手,梅子酒,再搭配格式小菜,倆人喝得不亦樂乎。待範平臉色微紅,程亮突然放下筷子,雙手衝範平合抱一拳,恭敬地講:
“恭喜範大人出任擢右正言,如今範大人也算是登得天子堂,相信以範大人的才學,定能青雲直上位極人臣。”程亮說著便舉起酒杯敬範平。
“擢右正言雖然品級不高隻有從七品,可至少是個職事官,總好過這正五品的閑職。範某有今天,都要仰仗程大人指點幫攜,程大人盡管放心,如範某有朝一日真能飛黃騰達,一定竭力相助以報程大人今日恩情!”言罷,範平也舉起酒杯回敬程亮。
“範大人既有此言,程亮就在此先行謝過!”程亮一口飲酒杯中酒,站起身來朝範平連鞠三個深躬。
次日清晨,範平攜家眷前往開梁,行至北門,發現程亮已經在那裏恭候。範平跳下馬車又跟程亮寒暄了幾句,作過最後道別才回到馬車再度動身。等馬車遠去,程亮身邊一個小馬仔開口抱怨道:
“老大,咱們把所有的賭注都押在範平身上,是不是有點兒太過冒險了?先不說那範平能否登上相位,縱然他能入朝拜相,萬一他忘恩負義,那咱們豈不是前功盡棄?”那小馬仔兒滿臉憂愁地盯著程亮。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能夠掌控的資源實在有限,惟有孤注一擲,成功與否就看造化。倘若範平當真是忘恩負義之輩,隻能說天意難違,隻是苦了眾位兄弟,不該跟著我虛度光陰。”
語罷,程亮及其馬仔兒皆沉默。
冰雪尚未開始消融,萬物正等待複蘇的時節,王皇後的寢宮卻是人頭攢動,內侍宮女們不停忙碌,王皇後因為分娩時的劇痛而拚命喊叫,安帝則滿臉憂慮地在廳堂中踱步。伴隨著嬰兒的啼哭聲,安帝瞬間眉開眼笑欲進內屋,結果楊禦醫從裏屋走出來,彎著腰對安帝講:
“恭喜陛下,皇後誕下一名皇子。”楊禦醫也是春風滿麵,仿佛是他自己喜添貴子,安帝更是興奮得不停搓手,情緒亢奮地問道:
“好!好,皇子公主朕都喜歡!對了,皇後情況如何?”
“回皇上,皇後剛剛生產,鳳體比較虛弱,不過隻要經過休息調養便無大礙。”安帝興奮過度失了分寸,楊禦醫可沒昏頭,他連忙退出幾步,恭敬地回答說。
“那就請楊卿家多費心了,無論多名貴的藥材都沒有關係,朕隻要皇後盡快恢複健康。”安帝說完便急匆匆地進了內屋,而楊禦醫則趕忙背起藥箱離去。
內屋整潔明亮,雖然沒有什麼名貴的古董器具,但是在幾盆花朵的點綴下卻也顯得雅致,尤其是窗邊一把古箏更增添些許別樣風情。鳳床上,王皇後麵色蒼白虛汗流淌不止,見安帝進屋,仍舊不顧病體欲行大禮,安帝快步上前扶王皇後躺下,勸她安心靜養別拘泥於繁瑣禮節,接著安帝起身走到搖床邊,看著繈褓中熟睡的嬰童,頓時眉開眼笑,當即為其取單名“燦”,並且下令賞賜王皇**中侍女,每人兩身錦緞兩支玉釵,內侍則得到賞金數千兩。
塘州供應局裏,程亮跟小馬仔二們又喝起了小酒。
“大人,皇後誕下皇子,皇上這次召您回開梁,想來肯定會有重賞。”其中一名馬仔兒喝得滿臉通紅,神色興奮地講。
“重賞?能打賞幾個小錢兒就算祖墳冒青煙了!既然皇後已經誕下龍種,這塘州供應局便也沒必要再留著,咱們自然就要回去。”程亮抓起幾顆花生,淡然地回答說。
“大人未免太悲觀了吧,皇上不是還讓您搜集字畫嗎?”另一個馬仔兒又問道。
“如今聖上正大行節儉之道,況且以應子符為首的眾多朝臣也時常勸說皇上要注重節儉。皇後懷有龍種,在塘州設立供應局為皇後采購一些特產,順便搜集些字畫,群臣倒也不好說什麼,可是現在皇後已經誕下皇子,再保留塘州供應局,群臣勢必上奏,那時候皇上也還是要將塘州供應局取消。”程亮微微一笑,獨自飲盡整杯酒。
聽罷程亮之言,馬仔兒們又陷入沉默。
如程亮所料,等他向安帝複命時,安帝隻賞賜了白銀百兩就將他打發了。程亮離開安帝書房便直奔範平府邸,而範平聽聞程亮造訪,不僅親自出門迎接,更派人製備酒菜,將程亮奉若上賓。兩位故人把酒敘舊,喝至微醉時,程亮從懷中取出安帝賞賜的白銀贈予範平,範平竭力推脫,最終在程亮的堅持下才將白銀收入囊中。接著兩人繼續舉杯痛飲直至酩酊大醉,程亮應邀留宿範平府上,次日中午才回宮。
正當安帝還沉浸在皇子降生的喜悅中時,**又傳來喜訊,半月之內便有兩位嬪妃相繼懷有龍種,令安帝心情大好。興奮之餘,安帝想起道士劉康為他卜的卦,於是又來到由他親自題名的“萬壽山”,繞著那石塊堆砌的假山走了好幾圈兒,若有所思。
開梁城中一間很不起眼的小酒家裏,程亮與範平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
“程大人,咱們選在這麼偏僻的地方見麵,那薛公公是否能夠找到?”範平端著酒杯,神色略顯焦急。
“我們在宮裏當差的,俸祿難比官人,想喝酒就隻能找這種小酒家。這家店雖小,釀出的酒卻實屬上乘,薛公公也是個貪杯這人,豈會不知?所以範大人盡管放心,薛公公肯定能夠找到這裏。”言罷,程亮就朝範平使了使眼色,並且麵向酒家門口站起身,範平心領神會,迅速整理好衣衫,起身迎接客人。
範平與程亮所說的薛公公,正是安帝那貼身內侍,仨人見了麵先是一番寒暄問候,接著就開始互相碰杯敬酒。開席沒多久,程亮借口還有公務要辦,於是自己先行離去,留下範平和薛公公繼續酣飲。喝至酒興正濃時,範平突然從酒桌下取出一隻包袱贈予薛公公,薛公公接過包袱打開一看,裏麵有幾幅字畫,皆是範平謫居塘州時所作。
“範大人這是何意?”薛公公放下字畫低聲問道。
“這是範某一點兒心意,請薛公公笑納。”範平陪著笑回答說。
“薛敬無功不受祿,怎能隨便收範大人的東西?”薛敬嘴上這麼講,兩顆黑眼珠子卻不停地瞟桌上那幾幅字畫。薛敬畢竟是皇帝身邊的人,見過許多稀罕物件,也是個識貨的主兒,自然清楚範平這幾張字畫價值不菲,如今擱在他眼前,叫他心裏直癢癢。
“薛公公每日跟隨聖上左右,替皇上分憂很是辛苦,範某家中沒什麼值錢東西,惟有一手字畫還算登得台麵,故略備薄禮孝敬薛公公,還望薛公公別嫌棄才是。”話音剛落,範平雙手托起酒杯又敬了一杯酒。
“既然範大人執意如此,那薛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完,薛敬也端起一杯酒和範平碰了杯。薛敬平日裏待在安帝身邊,總是被吆喝來使喚去,如今範平對自己這般恭敬,此時薛敬打心眼兒裏也感覺挺過癮,所以他與範平喝到盡興,而且還結了賬。
連日來,安帝頻繁地到萬壽山“散步”,每次都要繞著那對石頭走很久,回想道士劉康當日所下批言,再看如今**,安帝心中認定這裏便是那風水寶地。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安帝望著夜空的半弦月,終於難掩性情,下旨修整萬壽山,並以萬壽山為主峰修築園林。
這道聖旨一經發出,立刻引得朝中震動,應子符與多位大臣聯名上呈萬言書,奏請安帝收回成命,郭述更是直接麵君闡述其中弊病,並以諸多前車之鑒及本朝祖訓相勸。薛敬聽見書房裏郭述侃侃而談,於是隨便挑個借口就把程亮叫來,讓他在書房外麵候著,等郭述離開,薛敬對程亮講了些尋常瑣事,然後吩咐他立刻出宮去辦。程亮心中稍加揣測就已知曉薛敬意圖,辦完了公務便去了範平府邸“走動走動”。
庭院中楊柳的新枝嫩葉,引來幾多鸝燕駐足歡唱,一縷花香迷得過往鶯雀進退留連。廳堂裏,程亮將茶杯放回桌上,抖了抖衣袖嚴肅地說道:
“原來程大人也已經知曉,皇上欲修築園林,遭遇群臣上疏反對一事。”
“程某雖然對前朝政務所知甚少,卻也對此有所耳聞。諸多言官權臣圍諫,想來皇上很快就會下旨收回成命,不過程亮以為,此時還有轉機,至少在這一刻還未成定局。”程亮微微一笑道。
“此話怎講?”範平滿臉疑惑。
“皇上尚未下旨,這就意味著皇上仍未打消此念頭,隻是礙於權臣上奏才將計劃暫時擱置。如果範大人能夠找出合理的解釋,令修築園林一事變得名正言順,那麼範大人勢必在朝臣前揚眉吐氣,皇上也會對範大人另眼相看。”程亮摸了摸下巴,表情很是得意。
“隻是我範平區區一個從七品擢右正言,如何能與宰相相提並論?”範平仍舊一臉憂愁。
“若想成為這朝堂之上的主角,就要先耐得住性子,甘心擔當配角,待覓得良機再行出手。”話音未落,程亮便露出奸詐至極地笑容。
“願聞程大人高見。”範平身體前傾朝向範平,表現出無比欽佩的樣子。
“依程某愚見,上疏反對修築園林的朝臣中,恐怕隻有宰相以及幾位老臣立場堅決,其他人不過是人雲亦雲,而朝中權臣絕非宰相一人,範大人可以先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待雙方僵持之際,範大人一紙奏折上呈君王,若能一錘定音,那麼範大人便可贏得聖上賞識;若未能成功,亦可保全自己,程亮言盡於此,萬事還需範大人親自操持,程亮就等著聽範大人的好消息了。”程亮說完,便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接著起身準備離去。
“程大人高明,範平萬分敬佩!”範平雙手抱拳,向程亮深深作揖,並送程亮離開。
幾天後又逢早朝,除了依照慣例上奏政務,談論的話題仍舊圍繞在園林。
“啟奏皇上,臣以為修築園林已是實在不妥,開梁乃我朝京師,更是千年帝王都,自古便是中原王氣之所在,理應莊嚴肅穆。如若在城中修築園林,恐怕會引起天下百姓議論,說陛下不思朝政,隻知遊玩賞樂,有損天威。”應子符立於大殿中央,手捧官帽於腰間,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宰相這話是什麼意思?陛下胸懷八方,天威自現,豈是三兩句閑言碎語就可動搖?況且陛下修築園林乃是為了皇室繁盛,絕非貪戀山水,敢問宰相究竟是在裝糊塗,還是別有居心?”簡石嚴厲反駁,套路與當初打擊張淵如出一轍,然而應子符並非張淵,不僅毫無驚懼,反而據理力爭道:
“陛下聖明,臣應子符是何居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隻是修築園林耗費巨大,除了山石花鳥,更需無數能工巧匠,其中花費難以估量,如此勞民傷財之舉,懇請陛下三思!”應子符說完,另有幾位老臣附議,但是經過簡石這麼一折騰,朝堂之上眾朝臣間卻產生了微妙變化。。
“此言差矣!”正當雙方僵持不下之際,突然從角落處傳來聲音,群臣回頭望去,隻見範平手持白玉笏板,邁著闊步走到大殿中央與應子符並肩。朝臣們並未將範平放在眼裏,認為他一個七品小官竟想與宰相分庭抗禮,簡直不自量力,因此紛紛露出不屑的神情,而範平卻似乎勝券在握,伸手扶了扶官帽開口道:
“《周禮》講,惟王不快,宰相怎麼能計算天子花銷?天子花多少錢都是應該的,因為這天下就是皇上的。況且如樞密使大人所言,陛下修築園林乃是為了皇室香火繁盛,倘若因為憐惜金銀而導致皇室凋敝,遭到番邦恥笑,那才真的是有損天威。”範平說完,大殿頓時陷入死一般沉寂,若非親眼所見,群臣根本無法相信,天底下居然有人能把這套歪理邪說講得這般理直氣壯,應子符也一時語噎,竟不知如何作答。
在一片沉寂中,安帝果斷宣布退朝,匆匆離開大殿。
“薛敬,今日朝堂上之事,你以為如何?”回到書房後,安帝單獨問薛敬。
“回皇上,奴才隻知道盡心伺候陛下生活起居,哪裏懂得什麼朝堂之事?”薛敬滿臉媚笑,趕忙遞上新沏的香茶,安帝品了品香茶,隨即放下茶杯低聲道:
“朕就是想聽聽你的心裏話,你隻管說,朕絕對不會怪罪。”薛敬看安帝那架勢,似乎是在動真格的,於是略加思索回答講:
“那奴才就直說了。奴才以為,簡大人所言在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若要修築園林,為人臣子者豈能妄加評判?”薛敬說完便低下了頭,安帝沉默了片刻,進而道:
“宰相講話苛刻是真,但要說他心存忤逆,朕覺得那倒還不至於,所謂忠言逆耳,宰相的提議朕也要多加考慮。傳朕旨意,修築園林的工程花費必須嚴格控製,不得超過每年財政收入兩成。”說完,安帝就繼續批閱起奏折,能夠爭取到這種對開的局麵,薛敬也隻能見好就收。
開梁城中有一座不起眼的小茶樓裏,程亮與範平仍舊坐在靠近角落處的位置。
“範大人也算是立下一功,若非範大人朝堂激辯替皇上解了圍,在權臣們的圍諫下,皇上修築園林的計劃恐怕難以為繼。”程亮微微一笑。
“雖然皇上下旨繼續修築園林,卻也聽取了應子符的意見,嚴厲控製工程款項,可見皇上仍舊很倚重應子符,朝堂之辯,隻怕我已經開罪了應子符!”範平抓起幾顆花生,神情中寫滿了迷惘與沮喪。
“如果他應子符不再是宰相,那麼是否開罪他,就不重要了。”程亮露出務必陰險詭異的表情。
“釜底抽薪?情勢所迫,現在隻能孤注一擲了!”範平喝著茶水,目光變得堅定。
“時不我待,希望範大人能夠盡快解決麻煩,成敗與否,就看你我造化。程某言盡於此,告辭!”程亮將茶錢放到桌子上,隨即朝範平作揖,起身離去。望著程亮遠去的身影,範平臉上浮現出幾分狡詐,心中則開始構思陰謀。
酒肆裏,一群文人墨客正在酣飲對吟,夥計新端來一壺酒放到桌上,桌前一位綠衫公子喝了一杯,神色很是平淡,與周圍人的癡醉形成反差。同桌一夥伴見狀,不禁開口道:
“如此美酒,難道還入不得應公子法眼?”
“非也!這黃粱酒固然醇美,但是依在下之見,這天底下還有一種美酒更在它之上!”綠衫公子回答講。
“這黃粱酒已然是世間極品,若說能勝過它的美酒,恐怕隻有豐源國酒梨花春了!”另一位夥伴一手緊握著酒壺,連飲數杯才壓下肚中的酒蟲。
“家父三年前曾出使豐源國,帶回兩壇窖藏多年的梨花春,隻一杯入口,我便感覺此酒隻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多回,我應墨林不知幾世修來的福氣,竟有機會品嚐這等絕世佳釀!如今正是新釀梨花春的時節,若有機會再得痛飲一番梨花春,夫複何求?”綠衫公子打開折扇,搖起扇子自顧自地陶醉著。
“應公子才學過人,令尊又是當朝宰相,原本仕途光明前程遠大,然而應公子心中最念念不忘的,卻是這世間的美酒佳釀,如此情懷,實在令吾輩欽佩!”鄰桌一位紫衫公子突然轉過頭來,朝這位應墨林雙手作揖,朗盛笑道。
正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應墨林深感與那紫衫公子十分投機,於是主動坐到鄰桌,與紫衫公子邊舉杯酣飲邊暢談詩詞曲賦,那紫衫公子才識見地也頗不簡單,幾番言辭竟引得應墨林頻頻叫好,因而酒興大起,喝起來也毫無節製,最終喝得酩酊大醉。
次日清晨,應墨林從宿醉中清醒過來,發現身旁躺著兩名衣不蔽體的美豔女子,當即一聲尖叫跌下床。聽聞屋裏傳出聲響,兩個小夥計趕忙破門而入,應墨林經過詢問才知曉,自己正身處**,於是慌亂中連忙穿上衣服匆匆離去。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應墨林夜宿**一事很快傳遍了整個開梁城,諸位朝廷要員也有所耳聞。原本年輕人**多情,難免把持不住,偏偏他應墨林是應子符的兒子,而應字符又偏偏以恪守禮法聞名,因此應子符的政敵們感覺良機難覓,於是三天後早朝,應子符在大慶殿上成為了眾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