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番外篇(7)(2 / 3)

“少爺不知道是否息了怒氣,隻是好久沒說話,再開口時,還是怨氣深重,他說:‘我就是不明白,阿爹為什麼不把枯樓交付給我,從學戲,到打理生意,他為何總低估我?他對我了解多少?難道靄雯這個弱女子,反倒更能在這亂世裏立足?這枯樓又有什麼了不得的,要阿爹像托孤般上心?’索叔說:‘少爺,說句不中聽的話,你對老爺又了解多少,對小姐,又了解多少?’他聲音裏竟然也有了怒氣。少爺說:‘別的不敢說,至少我知道,他們兩個,都是戲子,都一樣瘋癲!’他忽然又變了調子,陰陰地說:‘我還知道你,外人看來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其實是個賭棍,欠了傾家蕩產也還不清的賭債!你究竟為什麼要阻止我尋找房契,你自己清楚。’”

“少爺的話,一定也戳到索叔的那處痛了,他半晌沒吭聲,後來說:‘少爺你說得不錯,我確是做了些不光彩的事,但這些都是私事,我不會因為舉債重重,假公營私,來謀莊家的財產。要說那地契房契,老爺要給誰,都是早預想好的,怎麼也輪不到我手裏。’少爺惡聲問:‘那為什麼遺囑上絲毫未提這枯樓的歸屬?為什麼處理老爺遺囑的邢律師一點都不知道?為什麼,家裏和洋行裏的保險櫃中都沒有?為什麼,沒有人知道那地契房契的一點下落?阿爹不會讓這件事成為秘密的,他一定告訴你了!除了你他還會告訴誰?’說到後來,少爺的聲音雖然壓低著,但愈來愈凶惡,嚇得我在帳子裏都快待不住了,而且腳步移動的聲音響起來,等到索叔再說話的時候,我猜他一定被少爺掐住了脖子,聲音是啞的,快斷氣一般:‘少……少爺,你這樣……逼我……盲目地找房契,不如去好好想想……如何保住枯樓!’”

“少爺‘哼’了一聲說:‘隻要枯樓到了我的名下,我就能保住它!我給你點時間,天亮前你把房契交給我,我會幫你和鴻運堂的人交涉,減免你的債務,否則……你遲早是死路一條!’然後,少爺的腳步聲似乎離開了。又過了一小會兒,索叔的腳步聲也出了門。”小川兒說到這兒的時候,噎了噎,語氣絲毫沒有輕鬆下來,仿佛一口氣吊在喉中,努力憋住了。

何玲子柔聲說:“還有什麼,一起說出來吧!”

小川兒突然又一陣哆嗦:“我……怕……”在何玲子輕聲安撫下,她才說:“他們兩個吵架的時候,我在床上一動不敢動,身體都僵了,腿腳都麻了,他們走後,我才敢舒展一下身子,誰知胳膊突然碰到一個半軟不硬的東西,這才發現,老爺的大床上,一直有個大皮袋子,也在被子下麵。我好奇,這是什麼呀?皮袋子有一人多長,袋子上有條拉鏈。我拉開了一點,立刻一股臭氣衝出來……”小川兒再也說不下去了,隻是緊緊地抓著何玲子的手。

何玲子已經猜出了大概,“皮袋子裏是具屍體?是老爺的屍體?”

小川兒還是說不出話,隻是點頭,也不知是真的在點頭,還是顫抖得厲害。何玲子想,黑暗之中,驚恐之下,小川兒也不見得能看清。於是她說:“小川兒,你再歇息會兒,我去去就來。”

18.護樓

莊靄雯喝了點兒李媽媽煮的茶,知道睡眠已經遠去,謝過了關切的兄長和女伴,告訴他們自己的心神已安寧下來,靜靜休息一下就會好。莊小霖和黃慕容離開後,屋裏又平靜下來,隻有隔壁下間小川兒的低語,似乎在回應何玲子的一些疑問。

有時候莊靄雯想,整座枯樓裏,大概隻有小川兒自己不知道,她小偷小摸的事昭然若揭。何玲子多半是在盤問這件事。早幾天莊億索拿著一份樓裏丟失物品的清單來找莊靄雯,問她該如何發落小川兒。按著老管家的意思,辭了她就是了,未必要聲張。莊靄雯卻說,辭也不必,小川兒說到底還是個善良的好孩子,把她扔到外麵的亂世裏,不是要了她的命嗎?趕明兒有空我和她好好聊聊,解了她的症結,不再犯就罷了。如果真是她生父逼的,找人警告一下不行嗎?

誰知隨後這幾日,她再沒能抽出個空來,和小川兒談這件事。如果父親在,這些都是他做的。可是如今,這個角色,這個段子,要我自己唱了。

李媽媽喝了兩口黃酒,歪在躺椅上,又迷糊過去了。莊靄雯站起身,走到窗邊。窗外晨光熹微,似乎又是一個陰暗多雲的天。她可以看見自家後院裏假山隱隱,那神秘的去處。再往遠處,牆外,是江京靜生物調查所的大樓。那樓裏曾經是英國人的商務公司,小時候,她跟著父親進去過兩次,看著父親和英國人洋腔洋調地談生意。枯樓的前主人,是商務公司的總經理,她還有依稀印象,瘦小衰頹,頂著一副大大的眼鏡,據說為人極其謹小慎微,多年前就離開了江京,離開時將枯樓賣給了父親。